刘晋雅听得一愣一愣的。
小雅?她第一次听到钟妈妈叫小雅,竟然是在这个时候。
剧院门口风大,柳永芳确实和人约好了赶时间,不方便继续聊天,带着她们往工作区域走。
比起外头在不了解戏曲的群众之的待遇,柳永芳在剧院里简直是超级巨星,一进门便有工作人员认出来了,热情地领路,说着“辛苦了”的关心,一进到后台化妆间,每个人不管手上在忙什么,都先放下跟柳永芳恭敬问声好。
有个人应当是柳永芳说的徒弟,从房间深处一路奔来,热情恭敬地说着话。
说的是今天戏台上的事情,柳永芳得去详谈,找两个位置让她们坐下,“稍等。”
看着柳永芳离去,刘晋雅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转头跟旁边的钟妈妈解释,“阿姨,我跟柳大师说您是我的‘家人’是为了方便,您介意的话,我以后不说了。”
钟妈妈面无表情。
“我帮您要了一份签名。”刘晋雅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展开来,“希望您喜欢。”
一见到柳永芳的亲笔签名,钟妈妈严肃的脸色绷不住了,唇角隐隐有弯起的趋势,两眼放光地盯着瞧,手不自觉地要接。
刘晋雅把本子微微合起,方便递过去。
钟妈妈看到她手上闪耀的情侣戒指,情绪又变了,克制下来清清嗓子说,“谢谢你,不过这是你的笔记本,我拿着不方便,等会儿再想办法吧。”
刘晋雅黯然,收回本子闷闷应,“好的。”
钟妈妈托了她的福才进来,看她不高兴有点不好意思了,得了工作人员的水杯第一时间给了她,客气说,“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刘晋雅是很容易满足的人,乐呵答。
钟妈妈原来毁了形象,心里别扭想端着架子解释一下,看到她这副傻白甜的样子忽而觉得有些多余,无奈失笑,“你怎么认识柳大师的?”
“工作上有接触。”刘晋雅老实交代。
“这样啊。”钟妈妈感慨一句,没再追问,注意力移到其他戏曲演员身上去了,眼睛发亮,瞧见柳永芳清嗓子给徒弟演一段,暗暗把椅子往前移,伸着脑袋费心去听。
上次去康先生的聚会,刘晋雅见到一众书画家也是这么兴致冲冲,能够理解,不打扰钟妈妈的追星之旅了。
柳永芳给徒弟示范完了,折回来找她们,指着道具那头,“来,给你们看看。”
老一辈艺术家对自己的事业有着无限的热情,说起来眉飞色舞,精神不输当年,钟妈妈全神贯注,目光根本移不开,刘晋雅即使不大懂也听得专注。
“咱们合个影吧。”柳永芳说着。
钟妈妈来剧场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相机,刘晋雅见着了马上说,“我给你们照吧。”
柳永芳点头,招呼钟妈妈靠近,一会儿站在一块拍日常照,一会儿教个戏里头的姿势,两个人齐齐比划。
刘晋雅拿着相机不知道拍了多少张,只知道钟妈妈越来越激动,脸上红了,额前冒出微微的汗。
“小刘,”柳永芳看她总是在旁边当个摄影师,愧疚了,“咱们一起拍一张。”
工作人员也说,“我来拍,你过去吧。”
刘晋雅瞧了一眼钟妈妈不明悲喜的脸色,在周围人的齐齐劝说下只好答应,咬咬唇走过去,不好意思往柳永芳和钟妈妈中间挤,别扭地站在稍远的地方。
“小刘你站这里。”柳永芳招呼她站中间,“这样拍才好看。”
刘晋雅被拉了过去,局促不安地捏紧手。三个人还要加上道具,她们不得不站近一些,钟妈妈开始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后来听工作人员说照不完,勉强挪挪步子走近。
“别这么僵硬嘛。”拍照的工作人员很讲究,“拉个手搭个肩膀,这样像陌生人一样不好看。”
柳永芳答应着,揽了刘晋雅的肩膀。
钟妈妈还在犹豫,工作人员察觉了一点微妙的尴尬,不多说话,开始倒数:
“要照了啊,三、二……”
一字没出来,刘晋雅感到胳膊突然被身旁的钟妈妈挽住了,不由自主地转头看。
“一!”
咔嚓一声,她急急回头的慌乱样子被相机记下,工作人员没反应过来,说一句“好了”,钟妈妈不撒手,柔声请求,“再拍一张吧。”
刘晋雅感觉胳膊上虚虚扶着的手,紧张地打颤,恍惚时听到钟妈妈在旁边说“笑一笑”,连忙在镜头对准时再次勾起嘴角。
“行啦,多拍了好几张。”帮忙照的工作人员说。
钟妈妈松开手,凑过去拿相机预览选照片,征询了她和柳永芳的意见,语气稀松平常,不热络不冷淡。
刘晋雅比对前天的对峙,已经很高兴了。
这算个很好的转变吧?
——
刘晋雅出于支持的念头,不用剧院工作人员照顾,自己去买了一张票,老实地看一场从未接触的戏曲表演。幕布一开,灯光一亮,演员们陆续登场,穿着精致的行头,一举一动都是讲究,完全没了后台轻松的模样,唱念做打,活生生从戏里头走出来似的。
如同剧院院长说过的那样,柳永芳在最后登台,跟观众朋友们说了“谢谢各位朋友对我的关心,我很好,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戏曲艺术。”说罢,柳永芳重唱了一段当年的经典,开了嗓的声音和后台指点不一样,娓娓动听,一下子与某些人记忆里的模样重合。
刘晋雅没有这样珍贵的回忆,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钟妈妈所在的位置,发现对方激动得泪流满面。
她有些怅然,想着等下要不要死皮赖脸地去找柳永芳,让钟妈妈多和偶像说话。谁知,一散场,钟妈妈,没有拿柳永芳的签名和那本纪念书册,就这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