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面的光线很黯淡,白色的花圈仿佛时刻预示着这个世界的残忍。我不是这位逝者的谁,但也去磕了一个头。随后,我就坐到一个角落里。白泽成是家属,也是逝者生前非常亲密的人,他穿上了孝衣,坐在家属区,接待一个又一个来吊唁的人。
这个时候,旁边传来碎语。
“也不知道她生前留下了多少财产啊。”一个男生低声跟他身边看上去像是他妻子的女人说:“我听说,她至少留了一半给那家伙呢。”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我看见了表情哀默的白泽成。
他难过的样子像一只睡着了的狮子,眼睛里面真真切切地看得见流动的悲伤。面对亲人逝世的场面,再坚强的心也会感受到生离死别的难过,再无坚不摧的面孔也会被命运的力量撬开一个口子钻进去。我沉默地看着他。旁边两个人依然在交谈。
“我听说,她之所以这么有钱,都是那家伙他妈送过来的。这件事你可别跟别人说,这还是一次老齐酒醉了一时漏嘴才告诉我的。我说嘛,哪里会有人这么费心费力地照顾一个侄子。”
我们永远都不知道,所谓的真相是否是真正的真相。那些温情的背后,到底是一颗真心,还是来自利益驱动的伪装。在这个越来越人情淡漠的社会,血缘的浓度也被金钱与距离稀释。仿佛唯有等价交换,才能使关系维持得天长地久。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形容我的心情。我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像极了在冬天的窗台待了一夜后、被结成冰的隔夜水胀裂的玻璃杯。咔擦咔擦。
而与此同时,在我并不知道的情况下,叶银城托着一个大肚子,却依然美得仿佛有古筝在她身边奏乐一般乘电梯下楼。楼下,白棋晨一身深蓝色西装站在昏暗的夜色中,冲着她微微一笑。英俊的面孔宛如他摄像头里的模特。
“你肚子都这么大了,还没有告诉齐晨光吗?”他微微皱眉问道。
叶银城懒洋洋地看了白棋晨一眼,说:“你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吗?”
白棋晨注视着叶银城的脸,摇摇头,说:“我是来告诉你,我把你怀孕的消息告诉齐晨光了。”
这一句话一出口,叶银城的脸登时变得煞白。她瞪着白棋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埋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始终觉得,这件事情,特别是这个孩子,他有知情的权利。你不能够不告诉他,让他蒙在鼓里。你不知道,在你离开之后,他为了找你花了多大的工夫。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慌张的样子。”白棋晨静静地看着叶银城,说:“所以,在我问了你的地址之后,来这里之前,我打了一个电话给他。我想,他应该很快就会回国了。”
“白棋晨,你这个狗娘养的!”叶银城红了眼,低声骂道。
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
同样,我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沈天恩坐在自己家的餐桌上,脸上蜜糖一般的笑容让餐桌上另外三个人都有一种如鲠在喉的不适感。
他们习惯了沈天恩冷漠的表情,习惯了沈天恩自始至终都不说话,也习惯了沈天恩仿佛被硫酸浸泡过的冷言冷语。但是,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沈天恩这样温暖的笑容。就在他们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沈天恩看向她身边的沈婕妤,笑容饱满得好像清晨花园里的露水一般,说道:“姐姐,知道你和章程要结婚的消息,我真的感到很高兴,祝你们以后一定要幸福!”
第173章:葬礼结束之后
沈婕妤当然不会认为沈天恩突如其来的改变是真的回心转意开始愿意和她们和睦相处了,可是眼下却弄不清楚沈天恩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她有些警惕但是总算放缓了一点脸色,看着沈天恩,说:“谢谢,你以后也一定会幸福的。”
如果是一个并不了解她们这个家庭过往的外人,一定会因为这个温馨的场面而感到无比的与有荣焉。
沈天恩脸上维持着笑容,心里面却在冷笑:等着吧,等到你和章程结婚的那一天,我一定会用最美好的笑容来祝福你的,我的姐姐。
到了晚上九点多,前来吊唁的人都一一离去。白泽成也回房间脱下孝衣,换回他自己的衣服,走出来。他走到我面前,说:“今天辛苦你了,我们走吧。”
“泽成,等一等。”忽然,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追上来,喊住他。
白泽成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去,轻声问:“姑爹,你有什么事吗?”
白泽成的姑爹把手里拿着的一个信封交给白泽成,说:“这是你姑姑,生前给你留下的一封信。”
白泽成接过信,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回去的路上,我看见白泽成手里捏着那封信,几乎要捏出一道印记来,但是,他却没有迫不及待地打开它。我说:“你要现在找一个地方把信读了吗?”
他姑姑生前留下的一封信。如果换做是我,应该会想要立即知道信里面写了什么才对。
白泽成冲我摇摇头,说:“不,我回去再看。你还没有吃晚饭吧,走,我请你吃烧烤。”
他冲我笑笑,在昏黄的、暖暖的路灯下,他的笑容仿佛一块烤得金黄发软的糕点,泛出令人口馋的光泽。我不由吞了两下口水。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但是出乎意料地是,叶银城竟然还没有打电话过来。平时如果我这个时候还没有回家,她的电话一定会准时地打过来。于是,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答应和他一起去吃烧烤。
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竟然会在烧烤摊碰到章程。
他穿着牛仔裤,上面几个洞都看得出被精心打磨过,上身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他的头发也没有再弄得根根挺拔,精神十足,而是像刚刚从睡梦中初醒的少年一样,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我已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到过这个样子的章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