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之后,刘晋雅刚刚帮着妈妈翻个身还算精神,钟瑜晓真的是困了,闭眼睛低着头,脑袋一点一点要往前倒。
刘晋雅看得发慌,连忙扶了一把。
“唔?”钟瑜晓揉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病房和关切的她,轻咳了下,“我不困。”
刘晋雅无奈,“嗯,凳子不够稳。”
钟瑜晓一本正经点头附和。
“这不舒服,你还是……”刘晋雅想要再劝劝。
“不了。”钟瑜晓说,“回去也睡不着。”
对上强势而执拗的人,刘晋雅从来没什么胜算,坐近了点拍拍肩膀,“你靠着休息一会儿吧。”
钟瑜晓倒是不推拒了。
肩膀上多了个脑袋,刘晋雅不敢妄动,绷着身子目视前方。
不一会儿,钟瑜晓直起身,扭了扭脖子面无表情说,“休息够了。”
“嗯。”刘晋雅看看时间,“五点了,你已经陪了一个晚上,不如……”
钟瑜晓斜了她一眼,“你让王阿姨八点来吧?我等你一起走。”
“嗯……”刘晋雅原是想等着妈妈第二次醒来的,听钟瑜晓这么说,只好改变计划,把这个黏人的宝宝哄回去再说。
或许妈妈听见了她们小声的对话,七点多的时候竟然再次醒来了,目光对上她再也挪不开。
“妈妈?”刘晋雅上前,握着妈妈的手柔声说,“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妈妈眨了眨眼,喊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单音节。
即使听不懂,刘晋雅还是高兴地笑了,慢慢说着安慰的话,“你不用着急,医生说了,过一段时间你就能好。”
妈妈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
刘晋雅凑过去,“妈妈你说什么?”
隔了一会儿,妈妈才调整好状态再次开口,“对……对不起。”
刘晋雅愣住了。
为了能让她听清,妈妈甚至再说了一次,断断续续地,“对……不起……小……小雅。”
妈妈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给她道歉?
刘晋雅鼻子发酸,眼前被泪水模糊,害怕滴在妈妈的身上急急直起身擦了下。
看着她哭,妈妈着急,竟然抬起手来。
“妈?”刘晋雅没想到妈妈昏迷了差不多能这么快做出动作,上前握着,瞧妈妈眼眸含泪还要说话,擦把脸凑上前,“你说……爸爸?”
妈妈点头。
刘晋雅的感动劲忽而消退了不少,冷下脸。
她差点把爸爸欠债逃跑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忽的被一旁静静戴着的钟瑜晓扯了扯指头。
“他不在。”刘晋雅看了一眼妈妈憔悴的脸色,忍下了,换另一个更委婉的说法。
妈妈皱眉,吞口口水,说出了醒来后最清晰的一句话,“我要离婚。”
——
之前联系好的王阿姨准时到达医院,凭着经验看了下妈妈,点头说,“病人意志力坚强,这对于治疗很有好处,你不用太担心,一般这样的病人最后都能痊愈的。”
坚强?要是没听到妈妈的离婚宣言,刘晋雅肯定没法将这个词跟软弱的妈妈扯上关系,如今一听心情复杂。
钟瑜晓不解,“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感觉妈妈变了很多。”刘晋雅抿抿唇,“身体上,精神上……都不像以前的她了。”
“不好吗?她愿意跟你爸爸离婚了。”钟瑜晓一直安静在旁边观察着,约莫能猜出点妈妈的变化在哪里。
刘晋雅点头,“好,但也让我想到妈妈是不是一直听着身边的声音,知道爸爸离她而去,知道……”
说到这里,她难堪地闭上嘴。
前不久,刘晋雅就站在妈妈的床边,跟要翻倍工资的护工说着话。
她最希望的是妈妈专心养身体,一想到可能经济上的拮据情况被听了去,便觉得自己没有给妈妈一个无忧无虑令人安心的养伤环境,实属无能。
“别多想了。”钟瑜晓不能全部读出这些想法,看到她眉头紧蹙缩手缩脚正与工作上做不好的内疚表情相合,耐心劝说,“现在想的应该是以后的事情,阿姨在渐渐好起来,你高兴一点,她看着也开心啊。”
刘晋雅觉着有理,连忙扯出个笑脸,“我这样好吗?”
钟瑜晓很实诚,“太假了。”
“噢。”刘晋雅不服气地争辩,“我一个晚上没睡,精神不好当然笑得勉强了。”
“是吗。我也一个晚上没睡。”
“啊?”刘晋雅呆呆抬头,正好对上钟瑜晓勾起唇角的粲然笑颜——明明面色是憔悴的,眼眸却盛了晶亮的光彩,满满是温柔笑意。
她自愧不如,低头说,“我没法笑得这么漂亮自然。”
钟瑜晓瞧她老低着头,不客气地伸手摸了摸,“能的,你爱着妈妈,看着她好起来自然会笑。”
刘晋雅顺着这话想象了一下,发现真是这么回事。
但她细细琢磨,感到一丝微妙的气息。
钟瑜晓看着她,不管多累也开开心心在笑呢。
这是隐隐约约的表白吗?
钟瑜晓的感情,刘晋雅是在强吻的惊吓情况下知晓的,每次想到都有一点害怕。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她渐渐地淡忘当时的惊惧,再听钟瑜晓委婉诉说,内心有所触动,轻轻痒痒像是羽毛拂过去一般。
这种悸动很磨人,她紧张地别开眼,小声说,“你一个晚上没睡,累了吧?我们跟王阿姨说一声就回家休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