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不远处正临着江安河,水声流长,草木之上,盛开漫天繁星。
我想起一件事,问端了晚膳进来的诵诵:“江安王为何要叫江安王?”
诵诵布筷道:“奴婢不知。”
不知便不知罢。
许是哭太费力了,我连喝了三碗粥,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只好小心端着肚子重新移回窗边,继续对着夜景感伤。
外头过了会儿传来人声,我叫诵诵去看看,她回来告诉我说是吃吃出去了。
“天色已晚,她出去作甚?”
诵诵道:“杜姑娘也这般问过,蔺姑娘说是想法子。”
想法子?“想什么法子?”
诵诵摇头:“蔺姑娘说完就走了。”
我问:“蓉蓉没问她想什么法子?”
诵诵犹疑一瞬道:“杜姑娘只笑了笑。”
那必然是心照不宣的笑。这下,她们又有了仅仅彼此知晓的小秘密,就如同在平洲那个暗语一般,你知我知。
真叫人糟心。
我摸摸自己的肚子,起身:“本宫也去。”
我出了门,路过蓉蓉屋子时,发现容长安也在里头,正言语切切问:“可有不习惯之处?晚饭吃得好不好?脚还疼得厉害吗?这老大夫是从附近村里找到的,听说医术很好,你有不舒服的地方都可以说出来……”
这容长安不简单……我回头瞅诵诵:你可没说容长安也在。
诵诵显然没明白。我想了想,叹了口气,对上作揖的容长安:“本宫过来看蓉蓉如何了,没想到你也在。”
容长安笑得腼腆羞涩,那边个老大夫正在给蓉蓉活动脚腕。我让她不要动,看着那老大夫有些出神,直到他起身说了句:“已无大碍。”
我到此不得不又叹了口气,老大夫给了几贴膏药,就和容长安出去了。
蓉蓉扶着桌角起身:“殿下如何来了?”
我想着事先想好的说辞问她:“江安王为什么不在江安?”
蓉蓉道:“殿下有所不知,大煦在先皇时曾迁都至如今的京都,而江安王因此被重新划了封地,从江安到如今的河珞。后来先皇驾崩,封号没来得及改。”
还有这等事?我觉得稀奇:“迁都这般匆忙,连拟旨换封号都来不及?”
蓉蓉摇头:“这就不知了。”
“嗯……”我坐下的功夫又想到来时的意图,于是咂摸嘴道:“容长安这小子心有不轨啊!”
“殿下说得对。”蓉蓉笑我:“不过,他人还不错。”
我撇撇嘴:“他只对你献殷勤,你自然觉得不错。可莫要因此被蒙了眼,记着你是谁的人!”
蓉蓉道:“殿下觉得有人献殷勤,那人就必然不错?”
我想了想:“那倒不是。还要瞧他是献一时的殷勤,还是献一辈子的殷勤。”
蓉蓉婉转悠长得“哦”了声:“那殿下怎么分辨那人是献一时的殷勤,还是一辈子的殷勤呢?”
“这个……”我想不出来,搪塞道:“心里总是有些感觉的。”
她点点头,我立刻把话题给拽过去:“不过,也难怪容长安对蓉蓉好。要是本宫,本宫也喜欢蓉蓉。”
“啊……”蓉蓉倒茶洒了些,被诵诵接过去,道过谢后,转向我:“殿下喜欢蓉蓉?”
“自然。”我瞧她脸色有些奇怪,也不在意,仍专心下自己的套:“瑶玉也必然喜欢蓉蓉。”
蓉蓉她……怎么说,那神情,就像我以前吃荔枝不小心吞了个核一般。
我啜了口茶,顿时心道不好,难道瑶玉喜欢她,她知道?是了,说不准她俩早已互相通过心意了。
只有我,只有我这般蠢。难怪那日吃吃不应我,想是怕我脸上太难看……简直越想越揪心。
蓉蓉忽然噗嗤笑了,掩唇道:“殿下喜欢蓉蓉,是蓉蓉的福气。只是蓉蓉却没更多的福气,叫瑶玉也喜欢了。”
嗯?我咽下茶水:“难不成她有别的心上人?”
“心上人?”蓉蓉接过诵诵的茶水道:“瑶玉倒似乎有个心上人,我也不大清楚。”
我放下茶碗起身:“她真有?”
蓉蓉也放下茶碗道:“今日瑶玉与殿下说那些话,其实是想要激一激殿下。”
我不明白这与先前说得有什么关系,却还是听她道:“许多事情压在心里,倒不如发出来,不至于伤身。”
她往我这边微微倾身道:“殿下,瑶玉她,可能并非如您所想那般。她的为人,蓉蓉无可置喙,殿下相处过后,想必会比蓉蓉更了解。”
我思索着她说得话,她又道:“殿下方才说,对一个人献殷勤,一辈子才叫人不错。可这献殷勤也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是做不成的。且这个献殷勤的,还要心甘情愿,一生一世,毫无怨怼。否则一旦心境不同,这殷勤就断了。最最可惜的是,这个殷勤还未献到人跟前,或是就要到跟前了,这边却断了。那被献殷勤的那个,无不无辜?”
我点点头:“是有些无辜。”
蓉蓉却否定了:“不,不够无辜。无辜的是,献殷勤的这个也在被另一个献殷勤,只是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便变了心境,断了殷勤。自此‘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样两个人才无辜。”
我不晓得如何自己一句话就扯出这般多,但听她说得挺有道理,便悉数收下,全当学学问了。
出了客栈,容长安正与韩承灏站在门口。我问他们在干什么,容长安说看星星。
我现学现卖地告诉容长安,爱慕一人,便要坚持不懈,始终不渝地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