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自己被安排在其中的一间别屋中,不知怎的自己这会儿就是那么的笃定:这间就是他的房间而不是客房。
仔细打量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房间,从没来过,却觉有种亲切。抚过屋中旧成紫色的藤山桌上的窄窄裂纹、桌上精巧沙漏
的不起眼小缺口、木墙整齐的纹路。
躺在床上,虽然只有太阳的烤香,自己还是一遍遍地深闻着被子的味道,试图从各种微不足道的无意间留下的细节中更多地揣
摩他过去。
心里的期待又一次膨胀了。
这样的心情几乎又使自己一夜未能眠。
隐约中感觉有些凉凉的,睁开了眼,天已大亮,翘起头望了望,斑斑驳驳的纱布凌乱在手边,自己手臂的伤口已结上血痂,高
高硬硬地一条痕起,咋看像趴着条掀了壳的蜈蚣,现在和上乌褐的药汁看上去恶心极了,蔓笙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而那个正
拿了棉棒为自己涂药的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似的。
当下她抬起头,不客套地说你醒了,只是像好友知己般关切:“还痛不痛?”声音甜软,如春风下的水波一般温和的笑容将本
就水灵的眼睛修饰得更加完美细致,指头缓缓不停地擦试。
在这样的温柔下,蔓笙只做出摇头一个动作。
她望着,又是弯了弯眼睛:“是蔓笙吧?我叫牧菱。”
女人是恬淡性子,并不多话,这善解人意任谁都觉舒服,随意地浅笑着复又低头涂药,力道适中不痛不痒。当蔓笙还在发愣的
时候,牧菱脸上突然欣喜,起身时微腆头,紫褐长裙盖着绣鞋,散发出来的柔美如雪梨花般婉约,站在了刚进来他的身侧。
她与半夏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脸上全然不同于刚才的温柔让蔓笙故地感觉到亲昵。
他跟她是什么?心头隐隐约约,只是不想去弄清,可单单一个“你不想”又管什么用。
“……我是袖的未婚妻……”片刻的沉默之后,牧菱别过头朝蔓笙看过来,腼腆地介绍,微红的颊,为她的柔美添了恰到好处
的可爱:“这竹屋地儿偏僻,住起来却清爽净雅,可是静养的好地方。”言语间,都是要留客的意思,也泄露了女人对日子的
兴致,对身旁这人的情意。半夏一脸的淡然算是附和,正对蔓笙,眼神直接而坦率,并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回头话又有什么
可回避的。
蔓笙不是很能反应得过来,连带牧菱话语中那个“袖”字也是同样是生疏得难以做出反应。
墨色腰带高扎于胸下,圆宽的领子,刚巧露出肩头的白皙肌肤、微凸的骨痕,她又靠近了一步,红色喇叭状拖袖下伸出的一双
手浅浅地勾住半夏的尾指,蔓笙的目光就留恋在了……那个不起眼的地方——两人相牵的手。
坐在朝北的凳上,不引人注意地皱了一下眉,低头,蔓笙眼角带过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碗粥!难道身体已差到每餐都要喝粥了?
看了看饭桌旁两人碗中的白饭,心里一阵烦躁,往嘴里数了几粒米。
筷子拨了拨碗中的青菜,其实自己是喜欢这种被热水焯过后青油油的青菜的,可拌染着香菇的味儿,就一般般了。
“……是不是菜不合口?”牧菱紧着嗓子,声线甜美依旧。
意识到走了神,蔓笙急急向面有局促的她摇头,笑着将一株半生的青菜塞进嘴里。就算是桌上摆着的清蒸,小炒的几道菜艳丽
异常,也不能改变这顿饭的拘谨。
见蔓笙开始吃起来,牧菱也缓了心,习惯性地夹菜到对面半夏碗里,轻声和他聊着些蔓笙听不明白的。她讲话的语调跟半夏有
点相像,是不是生活在一起久了,两个人就会莫名的相似?!
感觉到自己的不恰当,蔓笙沉默着没有插话,埋下头又往嘴里拨了几粒米,抬头时,近乎撞上送到面前的那块鱼腹肉,惊诧之
下身子躲了躲,连带着碗一起挪动,鱼肉就着擦碗沿“啪”的摔在桌上。
半夏举在自己面前的筷子在她的惊呼中没着落地伸了回去。
“沾到了吧……我去打些水来抹抹……”说着牧菱已快步转进了里屋。
又盯了眼静静趴在桌上的那块鲈鱼肉,心里难受起来,蔓笙感觉这样的自己像是在故意耍性子似的,事实上他也这么认为了。
“你这是做什么?”半夏的调子不再是淡淡的,而是极不耐烦的责问,眼里的光也是利的。
从没有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讲过话,蔓笙心尖木木的,开不了口,刚才溅在眼下的鱼汁,这会儿顺着面颊缓缓淌下来,凉凉的湿
润,一度错觉是泪水。
半夏松了筷子看过来,良久:“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幽幽的语调,他双眉展开,神情稍柔和了些许,看去却总觉隐
着烦倦,就像他刚开口时的意兴阑珊,蔓笙心口渐渐由木到胀紧。
隔屋传来乒乓的声动,后急急忙忙碎步而来,显然她失了平日的优雅,仓促紧迫地要来挽救:“不要乱动,小心沾了汤汁。”
看到牧菱娇嫩脸颊布满抱歉,蔓笙竭力露了个笑脸断断续续:“沾上就沾上了,又不是什么新衣服,没什么打紧的……”
爱美可是女人的天性,她自然是不依不饶:“还好油渍没上衣襟!”还敏锐地觉得些不妥,余光瞟了半夏,低声:“平时你舞
刀弄剑,破石削竹,到能毫厘不差,今儿怎么一筷子菜竟失了这许多准头……”
她淡淡的责备,半夏无言地受了也不见丝毫赧色,两人朝夕间的亲密无隙让旁人羡慕。
牧菱洗过帕子又来帮他抹脸,蔓笙木讷着不晓得接帕子,恍然回神才惊觉自己怎么到了这副境地,煎熬如油煎:“……是我…
…没接好……”没法再继续这场自己制造的尴尬,随便吞了几口粥就借口回了房。如果以前还能厚厚脸皮,现在却不复可能。
又是一个明艳的春晨,雾霭灌满了竹林,泛出炫美的光芒在媚亮阳光的折射下,好像夏日雨后的七彩虹。
蔓笙坐在那个朝东开的窗前,雾气微寒。如果不是在那场家门变故中不巧的一剑腰伤,使牧菱失去了下半身全部的知觉,现在
所称的“未婚妻”应该早在当年就是成为他的“妻子”了吧?这虽然不幸也是万幸,那年她死了也就是死了,他又能去挽回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