睨半夏,发现他脸色越发糟糕,突然挥起一拳“砰”地揍在自己小腿边的木桌上。
蔓笙急吸一口冷气,身体被震得发麻,再也说不下去。支撑了坐起来,看到半夏心绪几番变换,由难抑的愤懑到最后的颓唐苦
恼……安静了许久,也不知道夜已多深,他呼吸的频率渐渐降下来,走近一步靠着转过脸来,缓声:“他觉得非你不可,别人
代替不来,或者他觉得只有你来做才有意义。”
容成百部放下药材道:“谁也没见过九疑,他要潜藏为身边的人是轻而易举。”目光也投向蔓笙:“那晚雪夜,你认出背影很
熟悉,那么你应该认识他。”
半夏看他只剩了一条贴身青衫,两只手扣在并曲的膝盖上,温言道:“你有没有带着什么特别的东西?”他没有回答,只低垂
着眼皮摇了摇头,挪下桌走到廊柱后面,站了一会儿,把鞋子袜子裤子衣服脱下来,抛到桌上连带盘发的竹钗和腰间的紫囊玉
埙。半夏没想到他会这样没有半点忸怩地全脱了。
容成百部看了一眼,自去研究那些药材,每一味都收集一点放在手中的白帕上。半夏默然看着一堆衣物,终是附身一件件拎起
来细看。查了两遍都是再稀松平常不过,也没有别的饰物,只有那竹钗和紫囊玉埙稍显特别。随手捏在手里,竹钗手感光滑颜
色深沉,应是戴了多年,不是新添。而后两样都是自己所赠,当然不会去怀疑,这也恰恰是他最大的疏忽。
看容成百部还在琢磨也走到台边,一看就明了了:“想必是要配什么方子。”蔓笙还是熟悉药材的,要他做这个根本不难。
容成百部也微微点头:“而且已经达成,方子也被人顺利取走了。”
既然是九疑那么此人自己就擅制各类偏门暗毒,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假手于人,到底是怎样的一味药呢?又寻思半饷,还是
毫无结果,抬头环视一周,心头一紧,哪里还有蔓笙人影,伸手将桌上衣服一捞抢出门去,跨出门槛又滞住身形,回首道:“
刚才的事,多谢。”
里面容成百部回道:“不用。”
听他这么说来不由将久积心中之事也说出来:“那雪顶之事,不是你有意放我一马,我不会那么容易脱身……”
容成百部转身见他意犹未尽,道:“我不过是看赏你敢单枪匹马来抢的正派豪气,若你半夜来盗,我也瞧你不起。”
半夏哈哈一笑:“就凭这份情义,我南门袖也当你百部是朋友了,不过下次照抢不误。”
容成百部也起了兴致:“有道‘知己难寻,敌手难遇’你这样的劲敌我不会嫌多。”
半夏退进门来,敛了笑容:“我也并非你说的那种敢作敢为之人……如果,他下次再问你孔府的事,你也不用帮我瞒,告诉他
……就是我便好……”念及两人第一次投栈,他因为旁人对蔓玉骨几句讽言污语,就奋不顾身相斗,那一句“不”回得斩钉截
铁,笑道:“这样的事,他只会来问你,却不会来问我。”
容成百部见他笑容深掩着凄然,叹道:“我已经暗示了,他迟早会知道……”
半夏轻轻点头,一脚跨出门:“你有没有看见,他往哪边去了?”
容成百部手随意一指:“右边。”看着瞬间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久久:“……爱恨情仇,情爱能否敌得过恨仇?”
半夏一路奔到底,至客栈还没看到蔓笙,心里顿时明白,容成百部是故意给指了相反的方向,心里无奈一笑。其实早该料到,
蔓笙是个路痴,怎么会认得回来的路。
刚才是一路都没驾轻功,是怕行得太快两人相错过,现在还耽搁只怕要追不上了,一个旋身踏上屋脊抄近路,行了片刻又觉不
妥下来跑路。
穿梭了几条街拐到一条大道上,已是四更天,这个时候人都睡熟了,四下里没有一点声响,巡视一周蓦然听到前面弄堂里传来
几声犬吠。细看果然前面墙头有一个人,停住了步子,看他身子半倚着好似在休憩,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路,一路走走停停
见到弯子就拐。
跟了一会儿两人距离近了,这才看清他身上裹着灰白挂帐一样的东西,上前去挽牢他的手臂:“这么乱走,走三天也回不去。
”不看蔓笙脸上是惊讶还是不情愿,把衣服塞过去:“先把衣服穿上……那边有个到墙角……”兀自先走了过去。
蔓笙看他背着身远远地拦在外面,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看着实在很难过,本来也是打算回客栈找衣服,当下就摸索着穿上了。
“好了就回去吧……”半夏听身后动静差不多了。
蔓笙嗯了声跟着他走,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走过一条巷子,半夏在前面听不见后面有什么脚步声响,心道难道人没跟上,回过身去看。人好端端地跟着,只是头发散乱,
脸蛋污渍斑斑,低头一瞟还光着脚丫,才恍然刚才走得好急,靴子忘在那破屋了,等他走近了道:“光脚总不行,我抱你回去
。”
“别……别,我自己能走的。”半夏看他闪烁的眼神都是为难,举起双手隔在身前抗拒:“要么你穿我的靴子,背我回去。”
蔓笙知道含混不过去,支吾道:“……要么……要么……你还是背我吧!”蔓笙看他表情突然僵住,知道自己又弄错,也许不
该如此见外。转眼看他笑了笑,很轻的笑容,轻得眼眸中只剩了心灰意懒,道:“在这里等我。”说着闪没在身后弥蒙的黑巷
里。
蔓笙不知道他去做什么,毫无准备地身边一下子没了人,刚才一个人走了这许久的路都不觉害怕,此时很是惴惴难熬,靠边站
了站,向巷中瞵盼,哪里又看得见任何,夜也随之停滞。
正当心焦粘人,听到一个落地的声响。是熟悉的身影。蔓笙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紧了,怕他说一句:再等我一下,又去了自己不
知道的地方。
他手里拿了两方碎布,依稀好像是刚才自己用来裹身用的邋遢帐子,矮下身,道:“抬腿儿。”他是不容置疑的。踯躅嘎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