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锐作为县令大人成年的嫡长子,又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也是被众人奉承的对象。他虽然书读得不错,又自幼习武,但于人情上的见识还少了些,最后是被人灌醉了抬回房里去的。半夜里,他起来上茅房,只觉得满嘴酒气,浑身燥热不舒服。他自己倒了杯冷水喝了,而后又打开门打算出去透透气。
刚刚走进园子里,就看到月光下的小池边柳树下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钱锐心神一震,酒便一下子醒了大半。难道这园子里还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成?
钱锐自幼习武,胆子也比一般人大,他立即将披在身上的衣服穿好,双手握拳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同时全神贯注看着柳树下那一团白影。
嗯,怎么还像是个人?
走得近了,钱锐也看得更清楚了些。哪里好像是个人影?可怎么这样小?
“谁在那里?”
钱锐忽然出声,吓了安然一跳。她怔怔地抬头望过去,一张满是泪水的小脸就落入钱锐眼中。可是那一刻的安然与平日里完全不同,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里,仿佛装着无限的哀伤和追思,怎么看都不像个五岁的孩子。
钱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一刻,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小丫头不再是个小丫头,而是已经成年的少女。而她那满脸的泪水,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觉得万分怜惜。
“然姐儿,你怎么了?”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来,捧着她满是泪水的小脸,一时间觉得很是心疼。他怎么会在半夜里一个人在月亮下面哭?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她这样伤心?
安然这才回过身来。她赶紧低着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同时迅速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钱锐坐在她身后,一把将她捞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困在怀中。“怎么了,小丫头?告诉大哥哥,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有人欺负你了?”
安然摇头。她根本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她能说自己在月亮下面怀念前世的哥哥吗?
“小丫头······”钱锐摸摸她的头,到底还是不忍心逼她,没有追问下去。但有些话,他却忍不住说出了口。
“然姐儿,我知道你比一般的孩子聪明早慧,有些话可能别的孩子不懂,但你应该已经有些明白了。所以,大哥哥就直说了。”虽然趁着几分醉意鼓起来勇气,但平生第一次表白,对象又是个年仅五岁的女孩子,还是让钱锐又羞又燥,又紧张又迟疑。
安然静静地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她还没想好说词呢!
“然姐儿,大哥哥喜欢你,和你喜欢很喜欢。大哥哥相等然姐儿长大,给大哥哥做新娘子。然姐儿,你愿意吗?你会不会嫌弃大哥哥比你大太多?”
听了钱锐的话,安然原本的伤感后悔纠结一下子全都跑光了。她震惊的回头看着钱锐,他说什么?他真的喜欢她?她才五岁好不好?她忽然想起生日那天他亲了她以后说的话,他居然是认真的?
钱锐摸摸她粉嫩的小脸,看着她眼睛里的震惊,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甜蜜的笑了。这小丫头果然能听懂他的话。
“然姐儿,好不好?给大哥哥当新娘子,大哥哥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我,我······囡囡才五岁······”安然低下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不断提醒自己,赵安然,你已经不是安然了,你现在才五岁,只有五岁!
“大哥哥知道。大哥哥愿意等你十年,如果能看着你慢慢长大,我相信也那会是一种幸福。然姐儿,你能答应大哥哥吗?”钱锐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眼前这张脸分明还是个孩子,可为什么他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成熟冷静和通透。好像就没有她不明白的事情。
安然抬起眼眸看了看他,但到底还是不敢与他对视。她很快又垂下眸子,不断在心中掂量着自己到底该如拒绝他。不能说自己心里已经有人了,不想另嫁他人,她又是个孩子,她要怎么决绝他?
“然姐儿,这个问题很难吗?还是你心里不愿意?”钱锐追问道,“你是不是嫌弃大哥哥年纪比你大太多?”
安然轻轻摇头。如果要她现在选,她当然会选已经趋于成熟的钱锐,而不是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毛孩子。那才是真正有代沟好不好?可问题在于,她不想选,她谁都不想嫁啊!
钱锐看安然摇头,不禁心花怒放。安然不嫌弃他年纪大呢!
“那然姐儿是在害羞?”钱锐实在想不到也不去想其他的答案。
“大哥哥,”安然顿了一下,才带着几分冷静继续说道,“囡囡才五岁,大人和夫人不会同意的。”
钱锐听着她小大人似的话,心里却高兴得很。他并不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小孩子,就算安然还是小孩子,那也是与众不同的,特别聪明的小孩子。
“我爹我娘那边,我会想办法的。然姐儿,我明天就找个机会向你爹提亲好不好?”只要赵家这边先答应了,以爹爹和赵师爷的交情,到时候也不好反悔。
“不行!”安然立即反对。虽然任谁看来她和钱锐都不合适。但难保爹爹不会看在钱大人的知遇提携之恩下答应这门不靠谱的婚事。“大哥哥,囡囡此五岁呢,你想想,要是我爹爹知道了你的心思,他会怎么想你?他以后还会让你见我吗?”
钱锐一想,也是啊!然姐儿虽然聪明早慧,但年级确实太小了,难保赵师爷不误解他有什么特殊嗜好,以后要是真的不让他和然姐儿见面了可怎么是好?
“那······然姐儿,你真的答应我了吗?”钱锐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然姐儿真的知道他在说什么,而且答应他了吗?“然姐儿,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安然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立即捏住他胳膊上一点皮r_ou_,狠狠地扭了一下。
“嗷——”
安然无辜的眨眨眼睛道:“大哥哥,你没有做做梦!你感觉到疼了吧?”
钱锐又好笑又好气的看着她,最后也只是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笑骂道:“调皮!”
“哎,别给我弄乱了,明天早上梳的时候会头疼!”
钱锐看着安然又活泼开心起来,这才柔声问道:“小丫头,刚才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告诉大哥哥,大哥哥给你做主!”
安然低着头,想了想,用极其黯然的声音道:“爹爹不疼囡囡了。”
“互锁,赵师爷最疼的就是你了,怎么会不疼你呢?他说什么了?”钱锐这回是真的感觉好笑了,原来这小丫头竟然是跟赵师爷置气呢!
“爹爹要我明天跟娘亲和哥哥一起回老家,我想跟爹爹一起,他不肯,还骂我不懂事,呜呜呜呜······”也不知道这个身体是个孩子还是怎么的,怎么泪水就那么多呢?还说来就来。安然不断在心里为自己辩护,不是她要哭的,真的不是她要哭的。不过,想起爹爹对自己板起脸来的严厉样子,她心里还真的是很难过。
钱锐先是一愣,但随即就明白过来。爹爹这次是出来视察农事的,赵师爷带着家眷确实不太合适,这也不怪赵师爷。相反,钱锐对赵师爷反而愈加佩服起来。虽然宠爱女儿,但极有分寸,能让不得让步,不能答应的坚决不答应,
“小丫头,你为什么那么想跟着我们呢?这一路上也没有好吃的好玩的,你不觉得累吗?跟你娘和哥哥他们一起回老家等着,再过两天,我们也能到了。”
安然气呼呼地瞪他,就知道跟这些古人没有共同语言。
钱锐赶紧安抚道:“别气别气,告诉大哥哥,你到底怎么想的?”
安然低下头,想了想才道:“囡囡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不管是在县城里还是回老家,不过是换了一只笼子罢了。好不容易笼子的门打开了一会儿,我想飞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样子的。就算是跟笼子里一样是花Cao和天空,可不同地方的花Cao总是不同的,不同的天空飞翔的鸟儿也是不同的······”
钱锐的心仿佛被羽毛轻轻拨弄一下似的,情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如果说他一开始想着等安然长大了娶她,是因为她聪明可爱有趣,不会让他的生活无聊,那么现在他想要等她长大,想要娶她却有了更深层次的感情。今晚,透过她的纯真可爱,他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灵魂,一个渴望自由的灵魂,就好像无数次他在心里想的那样。
——不知道天空到底有多么辽阔?不知道大海究竟有多么宽广?不知道雪上到底有多么巍峨?
他是个男人,以后或许还有机会走出去看看各地的山川河流风土人情,可是然姐儿却是个女孩子,她注定要被束缚在闺阁中一辈子。而这一次对于还不到七岁的她,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钱锐立即便理解了她,并且有些微的心疼。
“小丫头别难过。明天我跟赵师爷说说情,他要是不同意,我就骑马带着你走。”钱锐轻轻握住安然的手,带着几分承诺的语气道,“然姐儿,等你长大了,做了大哥哥的新娘子,大哥哥就带着你出去玩。你想去看大海看雪山我都带你去,好不好?”
安然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感动。有人对自己这样好,要是没有一点感觉,那也太无情了。但她心里很清楚,她和钱锐是不可能的,钱锐是长子,文夫人不会让他等她十年的。所以,她含笑道:“如果十年后大哥哥还没有娶妻,囡囡就当大哥哥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