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宛娘远远地看到父女俩和好了,总算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她家然姐儿是个懂事的,果然很快就想通了,一大早就知道过来向爹爹道歉。
用了早饭,赵世华忙着查看这几日县里相熟的不相熟的送的礼,该退的得退回去。
而顾宛娘要忙着准备给南哥儿提亲的聘礼,虽然钱大人也知道赵家底子很薄,但这聘礼也不能太随便了。
贺明朗知道赵世华刚刚回家,有些事要忙,便带着个两个随从去了县学,在县学的藏书楼里看了看,找了两本没看过的书打算借出来看。
不想刚刚从藏书楼出来,就看到钱锐等在外面。
钱锐已经中举,自然不用在县学读书,贺明朗想起昨日的情形,便明白了他的来意。
“贺叔叔,不知小侄能否请您喝杯茶?”
“敏之客气了。说起来,我们既是同年,又是亲戚。我正打算什么时候去钱家拜访你父亲呢!”贺明朗知道事情来了躲是不行的,倒不如让他死了这份心才好,便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来到茶楼里,上了二楼,要了包厢,让三个侍从都等在楼下,要了一壶清茶,便靠着窗户坐下来。
钱锐给贺明朗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让小二出去,便再无迟疑,开门见山道:“小侄约贺叔叔出来,或许贺叔叔也猜到了,是为了然姐儿的事。”
贺明朗立即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道:“然姐儿是我儿之砚未过门的媳妇儿,敏之想说什么?”
钱锐听出贺明朗的意思,却不肯放弃道:“然姐儿虽然年纪小,却极有主见,也不是一般闺阁中的女子,但并不是什么人都适合她。我们年龄差距很大,我甚至都能做她父亲了,但我们相处起来就像多年好友,她的纯真聪慧都曾给我带来无限的快乐,我觉得我们是最相配的。我爹原本也是打算等赵叔父回来就过来提亲的,只是不想晚了一步。”
贺明朗依然不开口。钱锐只好继续说道:“所以,晚辈想请贺叔叔成全我们。毕竟您和赵叔父刚刚议亲,也没有人知道,就是悄悄把这桩婚事退了,也不至于影响两个孩子的名声。”
贺明朗玩味地笑笑,说:“敏之的心情我理解。可是……”贺明朗顿了一下,这才慢吞吞地继续说道,“我的看法却又不同。”
钱锐立即起身躬身行礼道:“请贺叔叔指教!”
贺明朗这才正色道:“敏之啊,不是做叔叔的不肯成全你,而是……你怎么不想想,我义弟为何会如此着急为然姐儿订下婚约?”
钱锐脸色一变,震惊地望着贺明朗。
贺明朗仿佛没有看到钱锐难看的脸色,又继续说道:“那天晚上义弟吃多了酒,与我说起你和然姐儿的事。他说你爹对他有恩,若你们真的提亲,他还真不好拒绝。可是他又觉得你们年龄悬殊太大,实在不是良配,你也知道他是个心疼女儿的。所以,他这才在见到小儿之砚的时候,便匆匆为他们订下了婚约。”
钱锐面色如纸,心里全是绝望。
但贺明朗似乎觉得还不够,又继续说道:“敏之觉得你和然姐儿相处过,有感情,是我们不通情理拆散了你们是不是?但你怎么不想想,然姐今年才多大?她现在不过是个孩子,她懂什么?有人对她好,陪她玩,给她买玩具,买零食,她就喜欢你。可是等她长大了,她需要的还是这些吗?犬子虽然不才,今后未必能像敏之你这样文武全才,可至少他们年纪相当。而且,我与拙荆都会善待然姐儿的。敏之你又凭什么以为然姐儿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呢?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义弟可是最疼女儿的人,难道你以为他对然姐儿的疼爱不如你吗?”
钱锐紧紧咬着牙齿,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扎进手心里,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滑落,他却一点都没感觉到疼。许久他才缓过气来,开口道:“今日之事是晚辈莽撞了,还请贺叔叔不要放在心上。您放心,以后,晚辈不会再痴缠然姐儿了。只希望以后您能好好待她……”
钱锐满心绝望地从二楼包厢下来,留下茶钱,便黯然失落地回了钱府。
贺明朗看着钱锐的背影,不禁微微扬唇浅浅一笑。
乡试结束,各地举子的试卷陆续送入京城。一般情况下,礼部不过走过场一般翻看一下这些试卷就完了,但今年却有新状况。
因为林学政的特别推荐,赵世华第二场的策论被单独提出来送到了御前。
今年刚刚四十岁的皇帝杨昊正是年富力强励精图治的时候,见了这篇策论果然很是赞赏,接着又调看了赵世华另外两场的试卷以及林学政报上来的赵世华的简历。
看到赵世华曾经给合江县县令钱鹏阳当师爷,再联想起年初合江县在处理雪灾赈灾上表现出来的精明果敢,杨昊立即知道,向来不甚出众的钱鹏阳为何能有这般优异的政绩了。
看完赵世华的三份试卷,杨昊与林学政的看法差不多,知道这个举子是个能干实事的,但书确实看得还不够多。不过,一个出身农家的举子,还是让杨昊心中颇为钦佩。
对皇帝来说,背后没有依靠的能干实事的臣子才是最好的臣子。而赵世华正是这样的一个人。
随后,杨昊就下令将赵世华这篇策论通过邸报的形式下发到全国各地官衙,供各级官员学习借鉴。
三皇子杨彦在看到这篇策论的时候就有了疑惑。他怎么在这篇策论里看到不少这个时代还没有东西?比如那以工代赈,比如向商家借款、向百姓集资……
紧接着,杨彦就将赵世华的简历抄了一份来看,发现一个离开书本八年的农民,忽然重拾书本,居然一下子就考了秀才,紧接着又考了举人,再联系他在经史上的不足,怎么看都像是换了灵魂的穿越者。
可惜的是,这赵世华是个男人。不过,既然是老乡,能照顾还是照顾一下吧!两个人总要比一个人懂的东西多。
想到这里,杨彦招来自己刚刚组建的密谍吩咐道:“给我好好查查这个赵世华!
第五十八章 求你一副小像
安然一直等着钱锐的消息过来,但一连等了三天,还是在赵家去钱家提亲回来以后,寄秋给她递了一个荷包进来,里面是一袋松子,还有一封信,说是钱家大少爷让交给她的。
安然打开熏了花香的信笺一看,里面只有短短几句话:——至然姐儿卿卿惠鉴:前日答允卿卿之事,大哥哥无能,没能办到。但也请卿卿不要担心忧虑,二叔最是疼爱于你,必不至让卿卿委屈。再且,离你出阁时间尚早,将来或有变数亦不可知。将来但有差遣,大哥哥万死不辞。另,求然姐儿一幅小像惠存。
勿念,保重!——大哥哥敏之敬上
安然看着这封信,呆了好一会儿。大哥哥是说他找过爹爹和贺伯父,却遭到拒绝了吗?其实她早有预感的,这古代的亲事,若无重大缘由,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退的?更何况,爹爹一直看好贺伯父的儿子,觉得大哥哥年纪太大了,又怎么肯同意退亲呢?若爹爹肯答应,之前就不会急着帮她定下贺家的婚事吧?
只是,大哥哥想要她一幅小像,她给是不给呢?
若按照这个年代的规矩,是严禁私相授受的。严格说来,大哥哥写这封信都是不应该的。可安然有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自然不怎么将这规矩放在心上。而且,她才“五岁”呢,就算被人知道也不要紧。
想着自己欠大哥哥良多,又害他伤心,眼看钱家就要入京,以后也不知道钱大人会去哪里任职,或许今生都不能再见了,就是给一幅小像也不要紧吧?
想到这里,安然先在铜镜上仔细端详自己,后来觉得看不清楚,又让人打了一盆水来。她在水中细细看过自己的容貌,记在心里,然后便迅速在画板上的宣纸上用炭条勾勒出一幅女童含笑的小像来。
但见宣纸上的女童五六岁的样子,头上两个包包头,扎了轻盈的发带;额前一缕微微有些凌乱的刘海,让整个人多了几分灵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透着几分聪颖和笑意;小巧的鼻子,微微弯起的唇角,还有左颊上那个小小的酒窝……
没有玻璃镜子真不方便,连安然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她长得这样可爱呀!
安然想,还是让大哥哥留着自己笑的样子吧!希望他不要那么伤心。
接着,她又在右边的空白处写着:愿大哥哥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大哥哥保重!
小像画好了,回信也可以省了,可是怎么给大哥哥呢?
安然本想着一事不劳二主,打算找寄秋帮忙的,却不料小丫头玉兰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太太要打寄秋姐姐的板子。
安然一惊,立即联想到大哥哥托寄秋带进来的荷包。她赶紧将信和小像都折叠起来,用一个荷包装好,藏在了花盆下面,而后才急匆匆跑去前院。
前院里,顾宛娘坐在大厅的主位上训话,下面跪着家里所有的下人,而寄秋还趴在长长的春凳上,去了外面的大衣服,蓝色的亵裤上隐约染了血迹,她的嘴用白布堵住了,满面泪痕,闭着眼睛已经晕了过去。
安然震惊地跑过去,颤抖地将小手伸到寄秋脖子上。感觉到颈动脉有力的搏动,她才悄然松了口气。
顾宛娘看到安然跑出来,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小跑过来,想要把她抱到一边去。
“然姐儿,你跑出来做什么?这哪里是你能看的?快回房去!”
安然躲开娘亲的手,面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与严肃。
“然姐儿?”顾宛娘震惊地看着女儿,忽然间觉得眼前的然姐儿怎么如此陌生?
“娘亲,爹爹中举,你成了太太,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Cao菅人命吗?”
迎着女儿冰冷的目光,顾宛娘忍不住眼眶一热,眼泪一下子就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