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笙艰难地点点头,她努力笑了笑,“笙儿会好……好起来……笙儿要一辈子照顾……照顾爹爹……”
“傻话……爹爹怎能拖累你一辈子呢?”大人想去握萦笙的手,却被大夫阻止了。
“大人小心,这病可是会过人的。”
大人的动作僵了僵,涩然轻笑,“我身子不弱,不会有事的。”
萦笙倔强地轻轻摇头,“我……娘亲了的……”
“你说什么?”大人有些震惊地看着萦笙。
萦笙从被子下吃力地伸出手来,勾起了小指,她认真地看着大人,“娘亲来过……看我……我知道的……她说……没能照顾爹爹一辈子……她很遗憾……所以要我……好好……好好照顾爹爹……我们拉过勾了的……”
大人眼眶通红,觉得视线模糊了起来,“她真这么说?”
“爹爹……”萦笙动了动小指,“笙儿说话……算话……笙儿保证……”
大人只觉一股酸涩冲上心头,他想要忍住,却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不顾大夫的阻拦,大人伸出小指,勾住了萦笙的小指,哑声道:“爹爹信笙儿。”
“若是……笙儿想照顾爹爹……不想嫁……爹爹你不许强迫……笙儿……”萦笙费力地勾了勾大人的小指,“笙儿……若是遇到想嫁的人……爹爹……也不许……反对……”
听着萦笙的胡话,大夫只觉得好笑,大人也只当是一句当不得真的玩笑,当下他笑然点点头,“笙儿还小,爹爹都依你。”
若是笙儿真的长大了,又怎会说这样的胡话?
我很早就端着汤药回来了,我站在门口,将萦笙的胡话都听进去了——她其实说的都是真心话,她若想嫁的是我,确实可以照顾大人一辈子。
只是,这世间如何容得下我跟萦笙的这种感情?世人又如何懂我跟萦笙的这份情深呢?
我轻轻一叹,低头端着汤药跨入了房间。
大人看见我进来,连忙从我手中拿过了汤药,笑道:“今日我来喂笙儿,”说着,颇有些许担心地看了看我,心疼地继续道,“这些日子你也熬得消瘦了许多,快去那边歇息会儿吧。”
我急忙摇头。
大夫叹息道:“大人说的极是,义小姐若是把身子熬虚了,很可能也会染上这种病。”说着,大夫开了一个药方,“老夫给你们开个药方,记得今日要喝下,可防天花一二,切记,切记。”
我其实并不害怕染上这种病,能活到今日,我已经是万幸了。可当我看向萦笙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我却觉得有些害怕了。我害怕陪她的时间太短,害怕听不见她的胡话,害怕总有一日会先她一步离世。
她会有多伤心?
萦笙似是觉察到了我的目光,她微微侧脸,对着我轻轻一笑,似是抚慰,更似是憧憬。
一辈子啊,我答应了萦笙一辈子。
我会尽力去疼她,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双肩能为她撑多久的天地?
甚至,我开始惶恐,若有一日,萦笙真遇上了一个良人,而我却已是三十多岁的老女人,她不要我了,我又该怎么办?
内心的波澜一次又一次拍打着我的心房,让我啧啧生疼。
萦笙啊萦笙,我已不是过去的那个浣溪了,我回不去了,你知不知道?
我却不知,此时的萦笙已经把我脸上的惶色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静静地敛起笑意,顺从地喝完了大人喂下的汤药,便继续闭目歇息——她知道,有些事必须等她身子好起来才能做,不,应该是才能证明。
得知萦笙病情好转后,夫人带着二小姐与小少爷象征- xing -地来看了几次,每次都是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大人虽然不悦,却也知这些事逼不得夫人,只是,看着萦笙跟自家妹妹弟弟有些生分,大人心里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
总归是一家人,总要和和睦睦的才好。
于是,大人便想着今年中秋在家里办个家宴,一家人乐乐呵呵地过一个节,好好地说说心里话。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萦笙恢复得越来越好,夫人也来得少了些。
灯花噼啪炸了一下,打破了夜的宁静。
“浣溪,我要起来。”
我听见萦笙唤我,我快步走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还以为她想小解,便准备将她扶到后面去。
“不,我要去那边。”萦笙摇了摇头,指了指妆台。
我愕了一下,不知道萦笙想做什么,也只能顺着她,将她扶到了妆台边。
萦笙默默地坐了下来,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痘印一个一个的,很是清晰,“浣溪,我以后是不是都会那么丑?”
我摆了摆手,牵起她的手来,在她掌心里面缓缓写道——会好起来的。
萦笙却笑了起来,她顺势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坐下来。
我坐在了她的身侧,惑然看着她。
“我就喜欢我那么丑的样子。”萦笙颇是得意地对着镜中的自己喃喃道,“你瞧,再过些年,你眼角有皱纹了,不好看了,那我也满脸痘印不好看了,就谁都不会要我们了。”她说着,转过脸来,握紧了我的手,说得极为认真,“说好的,我要赖你一辈子,你也必须要赖我一辈子!”
我万万没想到萦笙竟是这样的心思,不由得哑然失笑,摊开她的掌心——不许胡说,你不会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