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仪回到自家的摊位上,因为顾客寥寥无几,他老婆不务正业,正在跟隔壁摊子的老板娘聊天,话题不偏不倚,仍然锁定在昨天的惊魂一瞬上。
只隔一天,菜场砍人事件就上了电视台的“今日新闻”栏目。
主持人在节目里称砍人的男子为刘某,在购买里脊肉的时候因为口角,夺刀挥向猪肉摊的老板郑某,郑某右臂中刀后奋力逃跑,刘某提刀追赶,中途莫名改变目标,砍向了距离他最近的罗女士。
郑某逃脱及时,右臂连中两刀,鉴定为轻伤,而无辜的罗女士身中17刀,伤口集中在后背和手臂,最为致命的一刀在颈侧,大动脉被破开,要不是抢救及时,很有可能失血过多死亡。
目前伤者家属正欲拿起法律武器,对歹徒刘某提出刑事诉讼,但也有消息称刘某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无法承担刑事责任,详情请看下期跟踪报道,最后,在这里特别感谢两位见义勇为、事后却立刻不知所踪的年轻人。
在与邪恶不期而遇时果断伸出援手,伤者家属希望能亲自感谢两位英雄,社会需要见义勇为。
权诗诗光荣得不行,虽然节目里只有权微的一个背影,但在她看来戏份也很多了,她这大半辈子过去了,都还没上过电视呢。她是亲妈看儿子帅过全世界,还做了个白日梦,想她儿子要是被拍到正脸,分分钟成为一个网红不在话下,到时候她的菜就可好卖了。
权微从昨天被大妈们热议到现在,权诗诗被问了好多遍。
“你家儿子呢,今天没来了啊?”
“我可看那新闻了,那男的吓死人了,砍了女的十几刀,你儿子没事儿吧?”
“怎么没见小权的人?前儿天天来,怎么做了个好事,还不好意思了。”
权微爱来不来,权诗诗哪儿管得了他,她知道儿子没大伤也就行了。
然后她跟罗家仪都没注意到从杨桢开业这天起,权微来菜场的频率就指数- xing -下跌,几乎都不来了,不过杨桢不干了之后,贩菜的朋友给权诗诗换了个搬货的人,一样管送到摊上。
时间按部就班地向前走,买菜作为日需活动,方便占掉了晦气的上风,杨桢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
蔬菜都是一车出炉,他的品相和别的摊子也没什么差别,唯一新鲜的就是他那些毛笔字的小牌子,还是有些人为这个买账的。不过他初来乍到,没有固定的回头客,前几天的收入不怎么样。
刚起步必然会有这种落差,杨桢前生直接继承的牙行,挫败感就要更深一些,因此他每天记完账,就要在空白处批注章家祖上的生意经,用来宽慰自己。
然后这种不温不火的状态一直持续到7月的第二个星期五,有人提着一面大红色的锦旗,高调地停在了杨桢的摊位前。
来人是两周以前在这里被砍伤的罗女士的丈夫,他通过社区居委会辗转打听到了这里,带了锦旗和感谢金,来兑现他要亲自感谢救命恩人的承诺。
腹部闭合伤让杨桢连输了3天液,他当时还有点心疼钱,现在一个硬币厚度的牛皮信封被人搁在面前,他又不觉得惊喜了,反而被这份忽如其来的万众瞩目弄得有点压力,下意识去看四周有没有人在拍照。
答案是肯定有,于是杨桢迅速离开摊位进了租用来的仓库。
权微的警告虽然不够委婉客气,但确实有它的道理,杨桢要为自己的安全负责,他得保护好自己的隐私信息。
罗女士的丈夫非常激动,请杨桢务必收下这份小小的心意,杨桢见他态度坚决,又问了职业和家境,得知对方做点小生意,小钱还是有一点,就没再推诿,他的医疗费是936元,不找零地凑个整,从里头抽了两千。
一千填平医药费,一千当做是奖励,剩下的都退了。
罗女士丈夫看着退回来的信封,不接受地直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钱你一定得收下,不多,也不为别的什么,就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没有你,我家那口子就……就真不知道现在是啥样了。”
“她前天醒了,没头没脑地跟我说,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当时被按在地上挨刀时候的感觉了,她说她心窝上哇凉哇凉的,恨的厉害,要是手里有刀,也想……不说这个,大兄弟,收下吧,这是哥的心意,咱不能让好人吃亏,这样以后就更没人愿意救人了。”
和兴元的百年信条是“取利守义”,而“义”之难守,就在于“利”之无孔不入,特别是钱一旦来得比平时挣得快太多,人就会按捺不住要动歪脑筋了。
救人不是生意,不能用吃亏和占便宜来衡量,杨桢用手挡了一下,说:“我没吃亏,大哥要是有心,以后帮忙照顾下生意吧。”
大哥拗不过他,只好将当天份的蔬菜全扫荡了。
这天菜场的顾客和平时一样多,进出这里的人都听说过有人见义勇为,但大多不知道是杨桢,罗女士丈夫这面锦旗让他们找到了正主,大家看完热闹,组成稀稀拉拉的队伍走向了他的小摊。
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德不孤,必有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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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罗女士的丈夫在权微父母的帮助下,也辗转找到了权微家里,他第一次和第二次造访,权微都不在家,第三次才碰到人。
乐得不起早以后,权微每天在家里补觉,最近楼市行情不好,他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打个牙祭下午出去乱跑,不过都是在白忙活。
一路高喊的史上最严厉调控终于打破了干打雷不下雨的魔咒,有了贯彻的迹象。
自7月起,首付比例抬高了,银行贷款收紧了,同时还有不知名的小道消息开始在市场里蔓延,说是政府正在紧锣密鼓地擘画新政。
具体是个什么政策还不清楚,但那些站在炒房链条最顶端的人都没了交易的迹象,权微炒房只是不想去朝九晚五地上班,他见大头都不动,保险起见也安分起来。
安分的他就安分的睡懒觉,罗女士丈夫提着锦旗不安分地将他敲醒的时候,权微差点没把人直接关在外面。
有了杨桢的前车之鉴以后,罗女士丈夫没有当面拿出钱来,他将信封埋在果篮下面,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果篮放在了进门的矮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