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一直待在亭里。」今英语调无波,只顺着皇后疑问的眼神再加以解释。「那亭子是奴婢从前练习串松子的地方,以前每逢生日,便会到此处欣赏月色。」
有人曾对她说过:喜欢明亮的满月,喜欢闪闪发光的湖水,也喜欢夜间草丛的流萤。不知何时,她心中也有这么一副景致。
「难为提调尚宫为妳举办如此奢华的筵席,最高尚宫真辜负了一番好意。」一句颇有玩笑之意的话,但从皇后口中说出又带上了别样意涵。还来不及反应,皇后便向皇上奏道:「皇上,臣妾想前往云岩寺为腹中胎儿祈福,藉此顺道请旨带最高尚宫一同前往。」
「恩,皇后也觉得最高尚宫的手艺合胃口吧?」皇上点头。「朕准旨。」
待提调尚宫退出殿内,才发现冷汗浸\- shi -了后领。离大殿有段距离后才停下脚步,低声嘱咐道:「今英,皇后娘娘方才故意试探,是想证明后宫尽在她掌握之中。这次请旨同行,妳自己万事小心。」
「我知道。」对于皇后娘娘的智慧,她曾见识过不只一次,御膳比赛的最后一道煮米的题目便是皇后所出,但皇后多年以来无甚行动,她和姑母也暂时忘了这位后宫主事者厉害之处。今英想起皇后所说的祈福之地,心里才真正沉重起来。
云岩寺离皇苑不远,今英多年前曾去过一趟,将一部分的善良丢失在此处的山涧。她曾经想过那是装不回心里的东西,可是看到景色依旧,过往种种又浮上眼前。
为什么,总像挥之不去的水面浮光闪现在眼前?
「最高尚宫妳分神了。」皇后放下手中铜碗,出声提醒道。最高尚宫的手艺做起素斋仍然美味,但从一贯淡漠的神情上看出哀伤,更是件难得的事。「云岩寺是个会让人出神的世外之地,对吧?」
听闻皇后语调中的亲腻,今英迟疑的回答:「是的。」
「本宫也希望能后宫如此地般清静而无- yin -谋丛生,这样的日子该多令人舒心。」皇后露出浅浅微笑。「最高尚宫觉得呢?」
今英默然不答,皇后亦径自说道:「有关最高尚宫,后宫里有许多传言。」
「孤傲,这是宫中最常评价妳的两字。宫中谣传妳是凭借提调尚宫的庇荫,才得以年纪轻轻即担任最高尚宫的位置。可是,这项人事命令也须经过本宫的同意。」看着今英犹疑不定的神情,似乎也是皇后早预料到的反应。「崔尚宫,本宫从未反对过妳继任御膳厨房最高尚宫,不是因为反对无效,而是我衷心如此期盼着。」
「奴婢惶恐。」
「最高尚宫,本宫就与妳打开天窗说亮话,将来掌管整个国家的会是我腹中的大君,而非现在的元子,如此一来妳还要坚持帮助吴兼护一派吗?」皇后目光灼然,不再掩饰此行真正的目的。「最高尚宫不愿结党营私,只专注于自身的手艺,但御膳厨房并非一尘不染之所,难道独善其身就能保住这地方的干净吗?」
见今英不语,皇后抿然而笑。「大可直抒己见,云岩寺卓然世外,在此地说的话本宫不会对外透露半字。」
「与娘娘合作,仅是崔氏又换个靠山而已,如此便能改革御膳厨房?」
「当初是我支持以御膳比赛的方式来选出最高尚宫,御膳厨房若要清弊除旧,则需这么股助力。对本宫而言,大局稳定之后撤换最高尚宫易如反掌,但崔家在御膳厨房耕耘颇深,若能为本宫所用便是好事,不能为我所用,本宫亦有办法铲除之。」
皇后此言一出,威胁之意袒露无疑,但今英心中亦有盘算。近年来崔氏和吴兼护的合作如同被掐住咽喉,举步维艰,若能藉由皇后之力扫除芒刺,便能将崔家弱点一并清进历史尘埃当中,昨晚仍在苦思之事,如今皇后已开启一道生门。
今英声音一沉。「──此事前提是不得伤害崔家。」
「最高尚宫仍舍不得伤害自己的姑母吗?放心,这合作不急于一时,本宫会让提调尚宫光荣的离开自己的位置。」听闻今英答复,皇后悄悄收回眼神里的杀意。「只是本宫还是在想,最高尚宫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既冰冷又温暖,既孤高又怯弱,既聪明……」
皇后捏住话尾,换成嫣然一笑。
「最高尚宫,妳又是怎么看自己的?」
第30章 第七章
崔今英是个什么样的人?
似乎从来没人这么问过自己。看着云岩寺的月色苍茫,彷若又看到那个曾满心期待的女子,走过小路走过山涧,最后将满怀期待的心刻上一道又一道丑陋的刻痕。
就算事隔多年之后,今英还是无法忘却长今在云岩寺里的笑容,那微微偏过头又俏皮掠起一绺发丝的羞涩姿态,毫无遗露的在月光下展现。而闵政浩也对着这样的长今露出舒爽的的微笑。
那两个人眼中只有彼此,没人问过崔今英是什么感受。
自嘲的拉起嘴角,崔今英又是谁呢?值得什么人惦记着?
于是乎,她怎么看自己重要吗?卑鄙了也无妨,妒怨了也无妨,谁又会在意她心底想着些什么。
「最高尚宫尚未就寝吗?」
今英一愣,见着来人微微颌首。「云岩寺令人想起了许多事。」
「今日托最高尚宫的福,才得以享用如此美味的素斋。」云岩寺住持笑容和善,引领今英走入殿中。「云岩寺本为小剎,自皇上登基以来才被视为皇家园林,虽有好处亦也局限得多。但身处方寸之间,心游天地之宽,如此便不狭隘了。」
今英听闻后径自沉思。
只见住持指着偏殿一侧,细看才发现墙面上挂满木牌,皆如掌心般大小,若有风入殿中则若琅珰之声,于\红线串上铿然作响。
「这是祈福墙。若想对何人寄予祝福,则将对方名字写于木牌之上,每当风起时则将祝福送至。」住持走近墙角,取下一张空白木牌。「我看最高尚宫面有抑郁之色,不妨将寄挂着的人名写下,或许心头可舒缓一些。」
今英接过木牌,却像握住厚重的心事。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是在私宅起便喜欢的那个人,但她是皇上的女人是崔氏的女儿,可以将名字坦然书写于上吗?这份祝福怕是永远也到不了。
「我已为最高尚宫取来笔墨,等会儿便将这块木牌系回红在线,相信最高尚宫所祝愿的人得保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