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今终是一顿,身子坐回原本的位置,也恢复了医女的身份。长今深深一揖。「娘娘,小的这么做,是因为跟妳一起度过内人时期,这是最后的同窗之爱──我手上有遗书。」
长今低头走了出去,明明听见眼泪滑落的声音,长今始终未曾抬头,只静静退出朱子轩外。
两军对垒,便是生与死的交锋。好童王子站在魆黑的大旗下,单手一挥划向乐浪国的都城所在;乐浪公主只是凝望着万千兵马朝都城蜂拥而来,她不会击破自鸣鼓,哪怕好童会死在战场上。
就算她早已告诫过好童,就算她早已看见好童眼眶里含\着泪,她的手也不会举起,因为她对乐浪国乃至于整个天理公道有王女应尽的职责,就像好童明知是一场无望的战役,也要背负着高句丽的期待冲锋陷阵。
载着战场上所有的血泪,自鸣鼓咚咚鼓噪响彻云霄──
长今要告诉景风,这是乐浪公主和好童王子的最后结局。哪怕旌旗横躺干戈已休,这两个人依然会站在各自的地方远远相望,哪怕只剩泪眼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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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思莲回到处所,正见着最高尚宫一笔一划专注写着字,眉眼如同压抑的笔锋一般,染上郁结的色彩。
「娘娘……」此情此景,竟是让思莲有些惶恐。娘娘此刻的神态就像站于危楼高处,仍凝视下望的一派平静。
「这封信妳如往常一样交给宫中巴只。」落完尾款,今英待墨迹干后便将信纸重重折迭,封缄之后交予思莲。「帮我将柜内那些信取出。」
思莲将信收起,从柜内小心拿出一撂信来。连同其它东西今英一并放入描金盒中,揣于怀中便出了朱子轩。
指挥宫女将膳食桌端入中宫殿,今英亦随之进殿,却在宫女纷纷退下、皇后即将用膳之际,一反常态的就席跪坐面前。一旁的至密尚宫想阻止,却被皇后的眼神制止,缓缓退至殿外紧守门外。
「最高尚宫有事吗?」
「奴婢曾经说过,愿为娘娘效劳。」
「最高尚宫现在能带给本宫什么?」
今英不再说话,仅将怀里方盒拿出。皇后见那方盒打开后,今英又取出最上层的一方卷轴,摊于小几上,方认得是朝\鲜八道的地图。
「这是崔家商廛分布全国的状况。」今英指着图中标记红点处道:「前阵子伯父遭诬陷下狱,崔家商团人心惶惶,我向伯父建言须再为商团另谋出路,便取得这张标记图。盒中另有一本小册子,是我记录各家商廛廛主- xing -情喜恶的笔记,以及商团中尚有哪些可用的人材。」
皇后神情逐渐变得慎重。「最高尚宫应知,本宫和崔氏背后的右相集团扞格不入,这可是背叛崔氏家族的行径。交出这些东西,最高尚宫想用何种条件交换?」
今英取出盒中信件,放至皇后面前。「这些书信是崔氏行首之子崔实出使明国后,与我通信的家书,甚至连我的大伯父都不知道这些信的存在。届时我会转述崔实,直接向娘娘禀告在明国见闻洞察的一切。崔氏此子明若观火手快心细,待回国之后定会成为可堪倚重的商才。」
「这么做无疑是要本宫并吞整个崔氏商团?这似乎和我想的不太一样。」皇后的浅浅笑意多了几分狐疑。「原先本宫看重妳,是因为认为最高尚宫理当痛恨所出身的家族。妳今日行为看似出卖,实则是为崔氏铺了一条通往我这儿的大道。这对我亦有好处,只是本宫百思不解,这禁锢妳的家族怎值得身处囚牢中的人如此维护?」
「崔实,是从当御膳厨房内人时期便一路看顾的孩子。」今英声音里有着难得的柔暖却坚定:「他习惯趴在崔氏商廛的窗棂上,在尘埃满布间张起好奇的眼睛;也会将视若珍品的狼毫小管,咬着牙忍痛送给宫中女官。孩子无任何杂念的信仰着一切美好,因为有崔氏商团的屋檐,他们不会像失去怙恃的孤雏仓皇流离。那是我想保护的家族,纵然崔氏商团有着再多的- yin -暗,但那些依靠商团维生的家庭,仅是纯粹的想朝向光亮。」
皇后自始至终盯着说出这番话的今英。良久,神情虽不甚赞同但总算露出微笑。「本宫还是不明白最高尚宫这种人,牺牲自己又成了家族中的叛徒能够得到什么?最高尚宫……不,是崔今英,本宫觉得崔今英很矛盾,做不了完全的良善或使恶,叫崔今英的这个女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這章切段切得很奇怪……我只是為了讓字數保持在差不多的範圍而已。
第51章 第二十八章
今英退出中宫殿后,便听闻宫女唤道提调尚宫有急事来找,今英连忙赶至亦棋阁。
「令路死了。」进了阁中才方坐定,提调尚宫便丢出一个令人耳鸣目眩的消息。「令路想拿着吴兼护给的银票,到司宪府去告发我们的事,幸好哥哥派人实时拦下。我让她到司宪府去告吴兼护一状,然后……」
见提调尚宫不再往下说,今英压抑住急切,尽量平静的问道:「尹尚宫长久以来对我们忠心耿耿,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对她。」
「她背叛了我们。她敢背叛第一次,谁能保证不会背叛第二次。」提调尚宫望向今英,眼底的- yin -狠坚定令人顿时噤了声。「更何况尹尚宫她知道我们所有的事,甚至把过去明伊的事,也都对右相大人说了。我不能原谅她,也不可以原谅她。」
「再说,必须杀了尹尚宫最重要的理由就是,为了要保护妳。」提调尚宫深沉的眼底忽涌\出一股慈爱。「除掉尹尚宫之后就算真的有遗书,顶多遭殃的是我跟哥哥,至少可以让妳全身而退,因为当时内医正并不认识妳。」
这份沉重的爱压得今英心头一滞,崔家的慈爱与残酷似乎总是并存为一。
提调尚宫忽将话锋一转,续道:「妳好好听着,我当初也像妳一样,不,当时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当时,听到姑母要我将草乌加入仁粹大妃的膳食当中,我当场就逃离宫廷,结果被哥哥劝服再度回宫,那个时候我开始绝\食抗议,最后不得不向现实屈服。是啊,长久以来忍辱负重伤心难过,都是为了我们家族,为了家族如果不这么做就算是逃避。要做,当然要做!当初应该听姑母的话、听哥哥的劝,要做就要狠毒、斩草除根才对。将我内心深处所有的感情放下,舍弃所有的感情,不该留下一丝人情或善意。现在我才了解姑母话中的含意:不惹事端就罢了,既然惹出来就该斩草除根,不可以留下半点火种。所以……对于维护我们家族我已经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