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皇后娘娘的人。」严妍早已料得,淡淡答道:「娘娘应见过我出入中宫及太后殿吧?」
对方尚未搭话,她的声音来得更快──
「尹尚宫,您跟踪皇后娘娘亲辖的监察内侍出宫,是想做些什么?」她神情一凛,平日温和的笑意已换成几分清冷,剎时气势盛人。「您是对皇后娘娘有所怀疑吗?」
尹尚宫一张脸红白交加,过了会儿才挤出一句:「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严妍敛起嘴角,过往的不怒而威便悉数展露。「那您到底为何出宫──」
「……当日提调尚宫娘娘听闻,皇后娘娘要对偷看皇上病簿日志的医女长今,以内需司法规处置,奴婢在旁亦闻及此事,一时多心便想前来看看,绝不是有意冒犯皇后娘娘。」
严妍瞪着尹尚宫垂下了头,方开口道:「原来只是这件小事,那就无禀告皇后娘娘的必要了。」
待尹尚宫道谢离去,严妍便往宫外探查,但宫外草地却无任何挖土掩埋痕迹,足见长今之事仍有蹊跷。心念数个转弯,严妍方返回宫中。
唤来平日时常连系的巴只,还未开口对方便已先行说道:「严尚宫,最近明国没来信呢!」
严妍神态平和,浅笑盈盈。「今日我是要请托一事,麻烦你代我传个口信到严氏丹阳君府上,说是祖厝年久地气已失,居于其间恐有危难,不如移至中院,不仅有阳光垂照,更有自林中而来的清风相伴,方是传续之根本。」
「严尚宫真爱说笑,您居于内宫,怎知自己家里的祖厝状况?再说这事让您父亲自己做主就好了,丹阳君哪是个这么容易听进建议的人?」
耳闻巴只讪笑,严妍脾- xing -甚好的回道:「无妨,请你就将这话转告家父。至于修葺与否,便与我无干了。」
最懒闲管事的人,今日却一次插手了两件事。顿时严妍也失了去材料库的兴致,只遥望山色- yin -郁似风雨将来,好像入宫前的那个夜晚,父亲丹阳君在耳畔的严厉质问:
「──妳就这么怕她吗?」
「是的,父亲。我怕她。」
「不过是一介寒门之女,难道妳入宫为嫔还会斗不过她?」
「因为我太了解尹然。」
当时她们三人在后院中的一句戏言,早已道出多么幽微又深邃的野心,她清楚看见尹然那双眼里,有着她永远缺乏的危险和热情。
第72章 九重宮闕5
医女长今失踪的事,犹如只是池中溅起的一丝小水花,最高尚宫在膳食中掺入斑褶菇令皇上昏迷的逆谋罪行,成了当今宫廷中最令人震慑的骇事。没人知道最高尚宫这么做的原因,但枷锁旋即套诸于身,被皇后一怒之下送进牢中。
就像多年前硫磺鸭子的翻版,所有宫人皆对此事噤若寒蝉,而当提调尚宫也跟着入狱时,不仅是宫中气氛诡谲,甚至于朝廷内积极传来一阵声浪,再再指向膳食当中包藏可怖的祸心。
宫中最有权势的崔家顿时倾塌,本来于各个宫殿间活动熟络的尚宫们纷纷关起房门,不约而同修身养- xing -起来,一时间偌大的宫廷仿若寒鸦般无声冷清。
「今日我要去材料库整理食材,处所里的事自己处理一下。」跟景风交代完毕,严妍出了房门,亦觉得自己近日来勤快许多,只是烈日如旧,刺眼得令她不想移动脚步。
她却难得站于宫中花圃旁,对着那些被斫直、锄正的病枝,发出一声轻叹,不多时便听闻一阵庄重声音响起:
「严尚宫何事立于本宫必经之路?还喟然而叹?」
尹然身后仍是一长串望不见尽头的宫女内侍,神色有着因皇上病症而充满的着急。话语听来略带急促,可是严妍心底清楚,尹然此刻内心恐怕笑开了花吧?
严尚宫仍依礼数躬身说道:「奴婢在材料库发现一根千年人蔘,想进呈皇后,不知是否对皇上御体有所帮助?」
「难为严尚宫有心,只是宫中规矩自有法度,此事我会先和内医正商议,再行定夺。」
皇后略一颔首,便率众扬长而去。严妍望着远去的身影,等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行至宫中死角时,又见着了一脸恭敬的内侍和相同的麻布袋──
「真难得,妳会有事找我。」
严妍望着笑得眼角都快生起皱纹的尹然,不免坏心的想,她最好如此将杯内的茶溢了满地。
「见娘娘笑逐颜开,想必是皇上的病情已有眉目?」严妍手指轻画杯缘。「不知是内医正找到了对症下药的处方,还是长今在这方面有所进展?」
「妳知道长今的事?也罢。」尹然仍是轻笑。「近日在殿上丹阳君对本宫态度缓和,想必妳也知晓此事。」
她略过最后一个回答,直接问道:「长今偷看病簿日志,可是娘娘却留她一命,足见娘娘对当年硫磺鸭子事件亦有所质疑。娘娘有几分把握,长今可查出皇上的病因?」
「妳知道本宫的秘密仍如此直言不讳,现在更要指教本宫吗?」话语虽重,但从尹然脸上看不出有半分气恼之色。
「若长今治不好皇上,娘娘该如何自处?」
皇后首次收起笑意,面带严肃。「──严妍,妳逾矩了。」
「妳难道连半分后路也没想好?皇上若升遐,世子即会继位,如今士林与功臣派尚未完全绝裂,拥护世子将会形成二派共识,而余下的孤儿寡母,恐怕就要长居有名无实的中宫殿了。」
不理会尹然如罩寒冰的脸色,严妍续道:「妳将一切赌注押于长今身上,难道未曾想过若长今失败,妳的境地会落至何种地步?」
「听来──」尹然停顿半晌,方道:「妳似乎已有算计?」
「保下崔今英──就算是降为仆役尚宫,也要让她免于流放或死刑,藉由崔家势力,那才是妳所能握有的权势。」她一句一字说得清楚,也同样清楚看见尹然失了冷静的怒火。
「妳只是想保崔今英!一个小小的最高尚宫,值得妳动用这么大心力保她!」尹然声调高扬,砰一声将茶杯猛扣于桌上。「妳到底是为了什么,妳今天……原来是本宫对妳太过宽容,才让妳在此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