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到地上,抱着膝,泪如雨下。
于洛决定见明月一面。
她担心她肩上的伤,更担心她因伤落了下风,被六长老打得半身不遂。
虽然她嘴上总念着让明月不得好死,但明月要真出了事,她自己也要不得好死。
于洛找到了卖酱油的马二哥,问他:“托你给我送礼物的人住在哪?”
马二哥狡辩了几句,见纸包不住火,只好全盘托出了。
他并不知道明月住在哪,但告诉了于洛她来的方向。
末了称赞于洛一句:“姑娘你可真聪明,猜得到礼物不是我送的!”
于洛却再也不觉得自己聪明了。
于洛走在油菜花田的田垄上,满眼明艳艳的黄,心思却跑到了九霄云外。
她并不打算认认真真去寻明月,只是碰个机缘,遇得上就看她一眼,遇不上就罢了。
显然命运是眷顾她的,她不过走了半个时辰,就在花田南方的- shi -地里碰见了明月。
可命运也是不眷顾她的,因为她不仅仅看到了明月,还看到了紧跟着明月的女孩。
多明媚的女孩!
活泼、愉悦、单纯,她所拥有的一切于洛都触不可及。
于洛自卑了。
她躲在漆黑粗壮的树干后,远远看着女孩拉住了明月的衣袖,看着明月“佯装”不耐烦地甩开她,看着明月像无数次抱起她一样抱起女孩,在杂乱的荆棘里、交错的树枝中消失了身影。
于洛呆呆立着,双腿站得失去知觉。
当一阵狂风暴雨般的痛感席卷心头,她终于从恍惚虚幻中缓过神来。
该回去了。
于洛点点头,迈起步,每一脚都像踩在棉花上,找不到平衡,也找不到方向。
她费了千辛万苦回到小院,六长老正立在门外等她。
未等六长老开口,于洛先说话了。
“我答应你。”
于洛这新晋的阁主当得相当顺利。
一听淬剑轩用- yin -谋诡计占下新雨阁,江湖舆论纷纷调头,指向了罪魁祸首于薇,而曾经对于洛那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竟像是从未说过一般,人人都闭紧了嘴,绝口不提。
浩气众帮更是义愤填膺,众志成城,纷纷结盟于洛,鼎力对抗淬剑轩。
于洛很意外,似乎因为曾蒙受冤屈,江湖各路人马对自己都格外客气,虽然新雨阁那些老人很不服气,但在声势浩大的支持下,他们并不敢拿于洛当作任人摆布的傀儡。
当然,云威堂并不在那群支持于洛的势力中,毕竟他们亲自体验过于洛“旧情人”带来的巨大破坏,又怎能相信于洛是清白的?
他们绝不出力相助于洛,引来无数江湖诟病,而无论怎样解释昭告,支持云威堂的依旧寥寥无几,甚至还被江湖的躁动分子指控为淬剑轩同伙,成了浩气盟的监视对象。
这短短数月的反转,将“风水轮流转”解释得淋漓尽致。
造化弄人,绝不只戏弄一人。
但于洛仍旧怅然若失,并不能感受到一丝沉冤昭雪的快意——一来她确实害死了方渐文,二来伤害既已成事实,又怎能完全抚去?
于洛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几乎整个浩气都与她并肩作战,还有不少前辈高人为她出谋划策、指点迷津,她实在愧对盛情,只能竭尽所能与淬剑轩智武搏斗,激战数月。
淬剑轩也并非一人作战,它背后有着整整一个恶人谷的支持,与浩气相持不下,分庭抗礼。
所以说,这看似两帮相斗,实则还是两大势力的争斗。
说来好笑,平时无论浩气也好,恶人也罢,两方内部年年内斗,处处不和,可一旦到这种胳膊肘一致对外的时刻,两方又各自团结得不得了,各帮像是有着血浓于水的联系,什么恩怨情仇都放下了。
或许这就是势力的意义吧。
于洛看的很清楚,现在这局面,新雨阁与淬剑轩的仇怨只是一个引子,真正对决的,是浩气盟与恶人谷的野心,若想结束这争斗,只有一方吞了另一方才能罢休。
于洛哭笑不得,她当初不学武艺,正是为了避开这无休无止的争斗,可现在看来,她不但深陷其中,还成了漩涡的中心人物。
她到底还是被造化戏弄了。
于洛想,罗刹门既然身为恶人谷一员,自然也要参与这场争夺吧?听属下所说,淬剑轩前不久扬言雇了阎罗婆,正要取她的项上人头呢。
她到底还是要与明月兵刃相见了。
一旦到那一天,于洛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是先死的那一个。
☆、嫁衣
于洛伏案泼墨,神色凝重,那曾经存于眉梢眼末的青涩,须臾两年便被磨得干干净净,徒留七分冷冽、三分漠然。
“阁主,听闻阎罗婆已有所行动,您不打算多添些护卫吗?就凭现在这些人力,只怕半刻也抵抗不了呀。”
于洛直起身,脊背的酸痛让她不由得皱紧了双眉。
她摇摇头,放下笔,淡然道:“不必。”
“可......”
“你下去吧。”
看着于洛这副冷漠固执的模样,管事自讨没趣,俯身作个揖,怏怏地去了。
于洛极目远眺,她所处五层之高,透过大开的门,不仅将帮会大小院落尽收眼底,还将远方连绵矮山看得清清楚楚。
掐指算来,离爹死去那天,已经过了两年了。
新雨阁已完全收复,淬剑轩仍死缠烂打,不仅连连挑衅,还多次雇人暗杀于洛。
不知怎么的,阎罗婆迟迟不来刺杀于洛,而淬剑轩另雇的杀手却连于洛看也未看到,就毙命在新雨阁门口,以致于长长数月,没有刺客敢接淬剑轩的单子。
于洛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但她很反感。
她难道弱小到要被自己的杀父仇人保护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