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丁晟耳力足够自己听清楚马车里面发生了什么，他连忙将车速放慢下来，马车由一开始的狂奔变成慢悠悠的闲庭信步。
“让你长长记x_ing，”楚云天说着松开方肃的手，将他推到对面的长椅上坐好。
楚云天抄起一本兵书没再搭理方肃，徒留方肃一人在那捂着嘴巴直抽冷气。
过了好一会，楚云天拿着的书也没翻开一页，他终究是将书放了下来，冲着方肃招招手说道“还疼？”
方肃可怜兮兮的点点头。
楚云天重新拿起手上的书，淡淡的回了一句“忍着。”
走了大半个月三人终于来到了柳州，站在柳州城外，方肃望着那灰扑扑的城墙，破落的城门，以及来来往往形色各异的路人，那些人有些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中原人。
“这就是柳州了。”楚云天伸出一只手将方肃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方肃下了马车之后，抬着头拿出一只手搭在眉梢，他问道“这里，是不是有外邦人？”
楚云天点点头说道“是的。”
“其实，”方肃将手放了下来，转身对着楚云天说道“我们也不一定要将那些外邦人全部都赶出去，你看那些，有的是商人，他们不仅能给柳州带动一些经济，还能促进两国家的交流，不是挺好的吗？”
楚云天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志不在此，若不是他们暂时还没有那个能力，柳州早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此时已是黄昏，柳州城的另一边是一片沙漠，楚云天面对着城墙，太阳的余晖轻轻洒在他的脸上，方肃仿佛能看见他脸上那微细的被夕阳染成金色的绒毛。
楚云天只抬头看了一会，便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丁晟说道“你先驾车进城，我与方肃随后就到。”
“是。”丁晟重新跳上马车，扬起马鞭。
“走吧。”楚云天拉着方肃的手，两人踩着那已经渐渐西沉的夕阳，慢慢想着柳州而去。
柳州城的气候早晚冷中午热，此时正是晚间降温的时候，好在楚云天有所准备，他从马车上拿下来一件白裘披在了方肃肩上。
方肃有些疑惑的问道“这种天气，你带个白裘做什么。”
“一会降温。”
方肃摸了摸那柔软的毛皮，他见楚云天仍旧穿着一副单薄的样子便问道“你不冷吗？”
楚云天此时正握着方肃的手，他一本正经的看着方肃说道“握着你就不冷了。”
此时最后一点夕阳也沉入了沙漠，街道上仍旧有行人来来往往，方肃此时被楚云天温热的手心握着，心里也微微的有些发烫，他假装环顾四周没有听见楚云天的话，指着一些店铺好奇的问来问去。
楚云天一点点耐心给他解答。
这是一个形若枯槁的乞丐从方肃旁边经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衣角，那乞丐披散着头发，瘦的没有人形，方肃原本没有注意，可那乞丐却停了下来，他弓着的背像一只被丢进油锅的虾子，深深的弯着一团，冲着方肃不住的道歉。
方肃原本就没有放在心在，他见那人似乎十分愧疚，想着要将他扶起来说一句“没关系。”
可是就在方肃弯腰想去扶他的时候，那乞丐却猛的向后退了几步，在他微微抬起头的一瞬间，方肃通过那凌乱的头发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你……”他指着那乞丐，却不敢确定。
那乞丐连忙转身快速跑走了。
楚云天站在一旁沉默不言，他重新牵起方肃的手说道“走吧。”
路上方肃一直心事重重，他无心去打量街道的铺子，走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刚刚那人，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没注意。”
方肃又自顾自的开口说道“大概是我看错了……”
到了住处之后，还是原来楚云天住的地方，方肃心中还想着那个乞丐的事情，一直神情恍惚。
夜间两人躺在床上，方肃翻过身子面对着楚云天，有些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最终还是按耐不住，他问道“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楚云天原本已经闭上了眼，方肃在他耳边喷气，他也没有睁开眼，只是张了张嘴说道“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身边的人唰的一下就把被子掀开了，方肃爬了起来摇了摇楚云天说道“你说你在柳州见过小武，现在他在哪里你知道吗？”
楚云天缓缓睁开眼睛也坐了起来，他看了看披着头发穿着中衣的方肃，说道“你在怀疑今天那人是小武吗？”
方肃被人说中心思，他原本也没想隐瞒，于是点了点头。
“也许吧。”楚云天有些不在意的说道“我知道你消息后就将他放了，柳州这里不比京城，他成了乞丐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是他……”方肃的话还没说完，楚云天就将他推倒了，“你这么有精神，不如我们做点别的。”
没想到方肃居然没有反抗，任由楚云天将自己压在身下，他盯着床顶发呆，楚云天一时也没了趣，将方肃的被子盖好之后，楚云天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睡一觉明天醒了再说，你若真是怀疑那乞丐是小武，明天我找人将他寻来问问如何。”
“真的么？”方肃连忙问道。
“恩。”楚云天应了一声，在方肃耳边温声说道“睡吧，一切等明天再说。”
方肃这才重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的楚云天却睁着眼睛，了无睡意。
小武还活着。
☆、76.76
丁晟被楚云天喊过去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今天找自己问起了小武的事。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丁晟有绝对的把握楚云天不会再提起这个人，可是今天……丁晟一边觉得有些奇怪，一边又觉得，大概是楚将军，或者是方肃碰到了有关小武相关的事，不然楚将军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一个已经消失很久，不知死活的人。
“昨日我与方肃在街上碰见了一个乞丐。”楚云天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方肃说那人很像小武，我问你，当初小武你是如何处置的。”
楚云天看上去随口一问，但是当时他下出去的命令是“处理了他。”至于怎么处理楚云天虽然没有细说，但是丁晟跟了他这么久，不会不知道楚云天的意思。
现在那个乞丐到底是不是小武，只有丁晟自己心里清楚。
“将军”丁晟跪了下来，他背挺的笔直，头微微垂着，眼睛盯着地面，带着些歉意说道“丁晟有罪，私自将小武放了。”
楚云天时候手中把玩着一个早上从方肃身上拿下来的一个玉佩，云淡风轻的问道“理由是什么。”
理由是什么，其实丁晟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楚云天让他去处理小武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也是杀了小武。
可是不知道为何，看到小武的时候心里居然生出来一丝不合时宜的不忍，这份不忍让他唯一一次算是违背的楚云天的命令，他将小武丢在了大街上。
他并不知道已经有了药/瘾的小武在柳州这个动乱的地方能活多久，也许不用自己动手，他也活不了多久吧。
当初为什么会放了他，丁晟心想，大概因为他没有伤害方公子，大概因为在明知道背叛旧主的情况下也要留下方肃的一条命。
丁晟知道方肃在楚将军心中的地位，所以当时才有了那一点同情心。
可如今这点同情心却让楚云天陷入两难之境。
丁晟垂着头，他嗓子有些发紧，心中那份背叛楚云天的羞耻感终究压弯了他那始终挺得笔直得背脊，“没有理由。”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没有理由？”楚云天眉头微微一皱，他站了起来走到丁晟跟前，居高临下的问道“你跟了我多久。”
丁晟没料到楚云天会突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他恍惚了一下，压着声音说道“启禀将军，十七年。”
“十七年。”楚云天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丁晟自然是不敢忘记，他心中会楚云天的愧疚更甚，嗓子发干，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五岁的时候，是将军在街头将我救下带回将军府。”
“恩。”楚云天点了点头，“那个时候我们才这么大，”他伸手比了比“我们从下一起长大，一起习武，人前人后你都恭恭敬敬的喊我一声楚少爷，你将我当主子，可我却没把你当下人。这次小武之事我不再追究，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将他找到带到我这里来，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