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做官妓,因着本是官家女儿,受父亲牵连,未免他日平反复燃,于是安排成清倌,多少比寻常妓子好过许多。多数清倌都是如此。
军中营妓,才是真正洞房夜夜换新郎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两相比较,落差待遇自不消说。
她们是行里中人,更比一般人明白。从前相识的,听了这话,难免心中同情不忍。禀- xing -柔顺,平日里说句话都温温柔柔的,品貌更是人比花瘦,惹人怜惜,待谁都客气,以为她时来运转,多是欣羡为她高兴而非嫉妒,不曾想,却落得这般结局。
底下一众黯然,还有人含泪愤愤。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浮宵也叹了口气。
“姐姐难过?”流宛问道。
还不过一刻,这人就又来了。浮宵默默咽下还未叹完的气,摇头道:“不算,只是可惜罢了。”
只是相识,不到神伤地步。
只是相识。
谁料流宛倏忽握住浮宵的手,眼睛晶晶亮亮,似咽般道:“姐姐心地真好。” 手中是滑嫩纤明感觉,在那人抽回去前,还装作无意的摸了几下。
成功看到那人黑脸,道:“妹妹说笑。”
浮宵是真有些恼,本就不想同她讲话,说就罢了,怎么还动起手了。
“知道下场了么?最好记住。你们若想试试也无妨,反正这许多年,我还没见过能逃掉的。”领家道。
今日提训的差不离了,于是接着道:“回去练习,今晚的舟会若是搞砸,或惹了妈妈生气,我定扒了你们的皮!”
做这行,就是不识趣迟早也会识趣,木头也成人精。底下顿时应和一片:“领家放心。”
而后陆陆续续的离了椅子,结伴回去。
浮宵不动。
梧湘此时也无心关心她了,更没有结伴的心思,甩下一句‘曲还不熟。’再显著不过的借口,匆忙的似逃命,离弦之箭般奔了回去。
徒余瑶瑟苦笑,也只对浮宵道:“姐姐再会。”说完也慢慢扶着侍婢回去了。
先前不是没有和浮宵招呼,只是当时梧湘只顾和浮宵说话,浮宵也只及同她微笑示意,话也没能说上一句。
渐渐大堂只余浮宵和流宛二人。
她不磨蹭,只是领家的目光自说完后就盯在了她身上,自然不敢随意走掉。
冷冷盯了她半晌,又将目光转到了流宛身上,才冷声道:“念你们都是初犯,这次便算了。”
“若有下次,就不是这般简单。”说完便走,向来干脆。
浮宵怔了片刻。
以往不管初没初犯,领家都是严惩不贷,少有轻易揭过的时候。
一时也不知该以为是倒运还是有幸。
流宛哪管这些,弯弯笑道:“这下可以让我得知姐姐名姓了吗?”
“浮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山有木兮木有枝 小天使的营养液
_(:з)∠)_文中有些观念不能以现在来衡量,宝贝们自行判断,三观自立
第6章 舟会
浮宵道,而后也匆匆离去。
她早已知晓流宛姓名,也不知为什么,大抵是流宛说这话时的声音太勾人好听,这狐媚子就叫她记住了。
唤晓枝拿出琴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拨着。
“姑娘……”晓枝糯声道。
“嗯?”浮宵惑应道。
“姑娘今日的心,可不在琴上面。”晓枝笑道。
浮宵最善琴,高山流水阳春白雪,阳阿薤露江南小调,不在话下。作为她的侍婢,光是听浮宵练琴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就算只是略懂一些,如今也能轻易分辨出浮宵的情绪。
晚间舟会还要奏演,这样情状可是不行。
浮宵不好说她方才是在想些什么,不好说一直都在想那个狐媚子。果然还是她太令人讨厌的缘故,初见很讨厌,如今更讨厌了。
连女人都勾。
浮宵想起更恼,再尝试勾了一弦。
“啊——”
手指被琴弦划破,叫痛一声,即刻将手移开,血才没有滴到琴上。善琴者,多为惜琴爱琴之人,自然舍得自己伤到,也不要落半滴血在琴上。
“姑娘!”晓枝唤道,连忙先拿手帕捂住,才去寻药和纱布。
不是没受过伤,甚至受伤的时候还不少,只是有两个地方万万不能伤到,一是脸,二则就是手了。
今夜听说还有京中人物要来,出不得差池。
浮宵不慌,拿开手帕擦擦血看了看伤口,冷静道:“无事,不深,上些止血的药便好,不要惊动他人,更不要叫妈妈知道。”
“听姑娘的。”晓枝道。其实无论什么她都会听浮宵的,从来不会悖逆浮宵的意思。因为若没有她的姑娘,她今日在哪里都未知。
小心上好药,看着白润的药膏敷化渐融在粉嫩鲜红的伤口上,效果立竿见影,即刻便止住了血,这才舒了一口气,抬头望浮宵道:“姑娘今夜可怎么办?”
浮宵只笑,道:“弹便是。”
“可是……”晓枝说到一半,也停,暗笑自己,怎么连这般简单的道理都忘记。上头既来人了,特地点的又是隰桑阁红倌,人红,曲也红,名动洛阳的她家姑娘,更逃不过,不管受没受伤,就是只有半口气,只要没死,一定是要去的。
比方只剩半口气去了,也要看他们心情放过,嫌弃碍眼晦气,还是想欣赏人临死痛苦之际,若不是不能,大概让人死在几刻都想- cao -由。死在哪里都不能由己。
所以更不要说活着了。
忽然想起也许正生不如死的绿罗。浮宵冷眼,只因她自己都顾不过来,更无法多一份心去为绿罗伤心。她们这样的人,她更是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