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你一时糊涂犯下的错,杨知州也不会介意,我说的可是?”那人侧首笑看坐在他左边的男子。
“晚生怎敢。”男子亦笑,却也说不清喜怒。
浮宵这才注意到他,倏然感觉奄奄一息的人捉紧了自己的手,像是叫她不要答应。
“纵是,没有我,你,以为她……愿意,咳,答应?”流宛极弱声道,好似随时会了了生息。
“你别说话……我不答应,不会答应!”浮宵急道,倔冷模样一对上这人就不知丢了哪去,甚至带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害怕,隐忍哭腔。
好怕她会就此睡去,好怕她离开自己。好不容易熬过黑暗遇见的人,好想抓紧。
她从未拥有过什么,不想仅有的也过早失去。
流宛再没气力说话,冰冷的身体取暖似地向浮宵怀中缩。
“你说不答应便能不答应?”那人道。
浮宵忍住痛楚,告诉自己要冷静,快些带流宛离开。漠然抬首道:“别的我决定不了,自己的生死总归是可以决定的。”
“你以为我会在乎?”
浮宵闻言只笑,笑出泪花,道:“我自然知道你不在乎。”
一堂几人,从未见过浮宵这模样,说恨不是恨,说怨不是怨,好像悬崖边即将粉身碎骨的人,眼中蒙尘,但又决然得可怕。
逼到了绝境的人,总会比常人想的还要疯狂几分。
于浮宵并非是绝境,而是逆鳞。
拔掉发间白玉簪,直往颈上而刺。
一寸入里,血流如柱。
“没有谁在乎我的命,正好,我也不在乎。”浮宵捂住脖子嘶声道。
其实她从前最在乎了,从前她最在乎的就是活着,无论如何。可是流宛是她的底线,纵她卑贱,也是不可触碰的底线。碰了,比绝境还绝望,逆鳞触之是怒,她前所未有的愤恨,但又无可奈何,唯有加倍痛楚。
脖子很疼,心也很疼,就算没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还好还有为她去死的权利。
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她在,一点都不怕。
“不要!!”年轻男子同样嘶声道。不过一个嘶哑,一个嘶吼。
“不要什么?”浮宵前所未有地,笑得明艳至极,犹如枯萎前盛放到极致的花。
“我半点都不喜欢你,你不知道么?”眼神冰冷,像是地上已淌冷的血。
浮宵自嘲一笑,又道:“何况这不是很好?要你屈尊受辱娶了我?飞来横祸不是?”
握住簪子的手忽然被人拿住了。
浮宵轻轻低头去看,眼神倏忽便柔软。流宛在哭,眼泪自鬓边滑下,无力道:“姐姐,不要……”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浮宵的反应也截然不同,温柔道:“愿意和我一起走么?”揽着流宛的手指轻勾。
流宛却在那之前就点头。
浮宵笑,似哭似笑,而后强忍泪意抬首,直盯住座上此时已算神色难看的人,道:“有时候……我真的在想,若从未出现过你这般的人,该多好。”
“是你害死了她,你逼死了我。”
“还记得她的名字吗?”
“若辞卿。”
“你害死了她。”
第73章 来世
浮宵咳嗽几声,呛出口血,但她依然毫不在意地笑,大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痴情样子作给谁看?她死了,你害死的!你怎配提她!”
“住口!”
堂中众人表情不一,座上主人神情最是难看,气氛紧绷压抑至极时,门边有人忽斥。
浮宵扶着颈上簪子回望,笑得愈发厉害,狂声道:“你看,害死她的元凶首恶齐聚一堂,不知她日日看着,是何感想?”
门边妇人气得吓得几欲昏死,而一旁扶着她的中年侍婢,亦是青白交加,抖如鹌鹑。
“孽障住口!”座上人拍案怒喝,额上手上青筋暴起。
“你若能护好她,便不会有我这个孽障了。”浮宵嗤嗤笑道。
“懦夫。”浮宵道。握紧手中玉簪,接而道:“你知我是如何见到她的吗?她托梦给我,阳间受尽屈辱,死后还不得安宁,就因你母慈子孝,合家欢乐,她呢?日日悔恨幽冥,看仇者快,懦夫得志青云。”
“愚孝。连为她讨句公道都未有,沆瀣一气,为自己博个情深。她死不瞑目,生下的……女儿亦流落烟花,千枕万踏。”
“懦夫而已。”浮宵依然是笑,不看他人脸色。流宛努力费力再贴近浮宵些,弱声道:“我在……”
“我知道。”浮宵温声道。随之将人揽紧。
此事是瞒不住了,自从撞见那妇人起,至少再瞒不了她。尚不知就算此时揭过日后是否会放过她,索- xing -此时将事情闹大捅开,就算要杀她,也要掂量掂量封口数人,逼杀亲女的名声。
他能,想必也不会太轻松。
“你是懦夫,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护不了她,但我不会丢下她!”浮宵掷地有声,手上玉簪再入半寸。
“逆女住手!!”那人猛然喝道,面如金纸,气急攻心,喷出一口血来。
浮宵也呛出口血,毫不在意地讽刺笑道:“我说过我不是你女儿,是畜生孽障,都不是你女儿。”看那人颓败坐倒,浮宵回首,看那妇人,微笑道:“我和她是不是很像?我觉得我和她最像的地方,是一样觉得,你们都真够令人作呕。”
“恶心至极。”
轻飘飘一句话,妇人当真气得将要昏死,随侍惊慌,还有人忙去察看座上那人,一时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