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水兵奔走不安, 但是除了方才的一炮, 却隔了许久,都再无第二枚炮弹击中航船。
这一打眼的功夫,也足够让其他人反应过来了。
三百六十行, 行行都是有规矩在其中的。在江湖道上混的, 看似逍遥自在, 实则也是要守规矩,以免犯了众怒——万一被同行人落了口实,若是再抛头露面, 便是被天下人追杀的对象了。
先前夏云在顺丰镖局走镖之时道遇劫镖,尚且还有两匹骏马率先迂回通信。
将心比心,纵使夏云对这海道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也不难想象, 劫道之前定有征兆。
这船常年南海东海的往来,背后又有势力撑腰,定然都同这带的海盗们混了个脸熟——对于靠打家劫舍,且贩卖私盐起家的海盗而言,毕竟常来常往的,纵使撕破了脸面也未必能够打得过人家。
都是求财,又是熟客,自然是以和气为上。
而先前夏云乔安月亲眼目睹船上打的旗语是“放行”,想必对方也不会那么无趣地自扇耳光。
纵使紧随其后一枚炮弹打中了船舷,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第二枚炮弹也没有紧随其后。
若是抢劫,未免也太不称职了一些。
想通了这一层,众人顿时放下了心。
“诶,你这皮皮虾怎么做的?我从小吃着海鲜长大,从未吃过这等美味!”余英兴致冲冲地向乔安月讨教,她手里的皮皮虾已经被啃了大半。
兰桑脑仁还在发昏,尤其是刚才炮弹砸出来的那么一阵剧烈的摇晃,更是让她连嘴唇都白了。
平日里和夏云斗嘴的威风完全不在,气息游移地先把“这种时候还能吃得下饭”的“心大之人”贬低了一番,随后再切中了问题的核心:
“若是不为钱财,那为了什么?总不能……是误伤吧?”
夏云耸耸肩,“我怎么知道?船上也不是没人处理,我们几个客人就稍安勿躁,好好地同其他借乘的客商一样好好所在舱里!天落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你瞎- cao -什么心?”
“不能误了事。”程柘瘫在四轮车上挣扎地发声。
——他的兰桑的情况稍微要强点。虽然从一开始就晕船不振,但好歹在屋里躺了那么多天,渐渐地也先一步适应了船上颠簸的节奏。
“诸位莫要忘了我们此次目的何在?无论是小公子还是南洋没影的草药,当务之急便是要确保这艘船能够正常行驶。
若是不然,像这种行迹成迷的草药尚且还好想些,若是同南下的小公子错开了,那就把事情闹大了。”
“你有本事,那就去把船修好!少在这里叽叽歪歪的!”夏云没好气地瞪了程柘一眼,“工具没有,船又没打到要害,一时半会儿也沉不了。人船长都没急呢你急什么?”
“我还是不放心。”程柘敲着自己的太阳- xue -强忍住胸内的呕吐感,对初一吩咐道:“初一,要不你出去看看?万一船沉了,我们便早做准备。”
初一微微颔首,执起长剑便挑帘出去了。
夏云略带羡慕地看着尚未出鞘的长剑,吞了口口水,“程旺财,这样吧,我现在手里一件武器都没有。我也不要你还我那上万两银子了,你就给我把初一手上差不多的剑怎么样?
那剑是你锻的吧?听声音便知道位居上品!”
“那不成不成,”程柘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我程某人绝不打重复的兵刃。初一那把剑是我观察了他的用剑习惯后为他量身打造,你嘛……还是别想了吧!”
说话间,兰桑乔安月已经从外面的动静中捕捉到火炮已就位的信息。
“那你也给我看下呗。”
夏云说得理所当然,却没料换来程柘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怎么?”
“你嘛……夏穷穷,你想不想知道我一直没打兵器给你的原因是什么?”程柘单手撑着脸,视线不停地在夏云的双手之间游移。
夏云“说来听听”四个字还没出口,便觉船身猛然一震,身体因为惯- xing -控制不住地往前一扑。
差点砸在面前的桌子上!
乔安月连忙眼疾手快地把某人胳膊一拽,“没事吧?”
夏云摆摆手,指尖从乔安月的手心间滑过,沉声道:“船停了。”
“火器未开,紧急停船。”余英飞快地跟了一句,“看来打不起来了。怕是要交涉。”
“交涉?”
“现在尚且不知是何原因没有交战,但若是涉及到交涉,按照这片海域上的规矩,应是双方互相到对方船上指认人质,然后双方再派人进行商谈。”余英不假思索地说着,“若成,则人质完璧归赵,若不成……”
余英把声音拉得老长,“就得看哪方先动手了。”
她的话音刚落,初一便急匆匆地回来,对上众人问询的目光,言简意赅,“船停了。打旗语的人说是误伤,现在双方正调整方向,准备汇合。”
“误伤?”兰桑愣了愣,“什么误伤能够开动火器打到这儿来!”
要知道光是把炮弹装弹填火,都得花上好一阵功夫。哪还这么“突如其来”一个不小心就炸到了商船这里?
“为财绝不可能。”余英不知何时从客舱内找来一张舆图,颇有一副指点江山的味道,
“这一带处于东海南海交界之处,尤其进入了夏秋之际,南北两向的洋流均汇成一处,再碰上天气不好的时候,风浪极大。寻常的海盗早就架船去往别的地方了。
就我所知,这块儿在这时还活动的也就只有燕尾帮这一个帮派,就是趁着海水上涌之际一来捕捞一些珍稀的海产,而来便是打劫过往的商船——那商船思虑着海况不好,更是不愿与海盗多加纠缠,往往都是花钱买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