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绞尽脑汁从告示里找出对这人的描述,情不自禁地轻叫一声,“李狗蛋?”
来人猛地咳嗽起来,正经的语气立马崩溃,气急败坏道,“你他娘的才李狗蛋!你他娘的全家都是李狗蛋!”
这下夏云彻底听出来人是谁了,松了一口气,轻飘飘的从房上跳了下来,剑已回鞘,轻声笑道,
“哟嚯,我当谁呢,小飞子,什么时候改了大名啊?姐姐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名字了。”
来人正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狗崽子”之一的小飞子。
“……那城墙上挂着的丑不拉几的头像竟然是你,我是真没看出来,小十六儿啊,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说话间已经把话题转向了十六。
“李狗蛋你还想把我家小十六架到什么时候!松手啦!松手!吓到我家小十六儿看我不宰了你!”
“我呸!夏云你给我收起那张臭嘴!”小飞子佯骂着,也利索把刀一收,对着十六抱了一拳,“不好意思哈!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还有,在下大名沈飞卫,姑娘你别听那些臭当兵的瞎扯。”
“……几年不见你还当起了文化人……”夏云嘟嘟哝哝翻了个白眼。
夏云大步走到跟前,上下打量着十六,“没吓着吧?”
见十六摇摇头,注意到地上已经被打碎的醒酒汤,不好意思摸摸鼻子,笑道,“那啥,辛苦你了……让你白跑一趟,不好意思哈!”
道歉倒是跟沈飞卫如出一辙。
十六摇摇头,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夏云,轻声道,““没关系的,我……”
话还没说完,只听“咚”的一声——
沈飞卫直愣愣地扑腾在地,溅起一层薄薄的尘灰。
夏云蹲下身,接着微薄的月光,这才看清沈飞卫一身玄色密扣夜行衣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血痕,后背上甚至还插着三支短箭——
箭杆已经被他齐口切断,只留了黑铁的箭头扎在皮肉里,末端藏在黑衣中,不仔细看什么都发现不了。
“发生什么事了?”
刚刚回去的郭掌柜没多久就听后院传来打斗声,院里住着的其他伙计也早就被惊醒,只不过都被吓着躲在房内不敢出来。
郭掌柜作为一客栈之主,不得不率先出面,刚撩开后院的门帘,就见夏云扛着比她高了一个人头的男子送进了她和月儿的小杂物房里。
郭掌柜只一打眼就看清了沈飞卫的脸,也是一愣,认出了这是过去看着长大的孩子,连忙招呼着早就醒过来的伙计准备热水伤药,指挥着夏云,
“诶,夏云,别把人往你那儿送了,送小庄他们那屋……你也是,把一个大男人往姑娘家的房里送什么送,你不在乎十六眼皮还薄呢……”
小庄是客栈里另一个手脚麻利的帮厨,他们屋放了两张床,平日里就和他师傅掌厨的睡一屋。
现在郭大娘发话,师徒二人还是能够一起挤挤稍大的那张,匀出小的给沈飞卫养伤。
十六之前做的醒酒汤虽然没派上用场,好歹确实是把灶台给烧热了,就连熬汤多出来的热水这下刚好派上用场。
不知道沈飞卫突然出现在悦来客栈是为什么,又是缘何受了这满身的伤,在没把事情弄清楚之前,大伙儿都不敢惊动外边的人。
好在悦来客栈的伙计都是自家信得过的,郭大娘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在场又只有夏云一个人是平日里滚刀口的,也就暂时充当了大夫的角色。
江湖人士没那么多避讳,或许旁人受于世俗礼法多多少少还有些扭捏,但夏云和沈飞卫是什么关系啊?
用夏云一贯的话来说就是“光屁股长大”的关系,该看的不该看的早就在婴孩的时候就看过了,还怕这个?
于是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拿小刀划开沈飞卫后背的衣服,其他人热水热毛巾伤药就在旁边准备着,夏云小心翼翼地把沈飞卫的衣服和伤口分开。
那伤口新旧不一,新的刚刚鲜血流尽,尚且还能分开,但大多数都已经和衣服凝成一块,如果分开,定要重新撕裂伤口!
夏云的手很稳,小刀经过油灯火苗消过毒后手起刀落只在皮肉和布料之间划了一线,二者就悄然分开,尽可能的减轻了沈飞卫的痛苦。
但这样刚刚粘结的伤口毕竟还是少数,多的是长好的肉把布料裹了进去。碰到这种情况,旁边的人包括十六在内都不忍把视线偏到一旁去,夏云确是眼都不眨一下,刀尖毫不犹豫地切下去,嘴里还碎碎念,
“啧啧啧,学艺不精还跑出来丢人现眼,没事儿还受了一身的伤,小飞子你给我听好了——
我夏云的伤药可是很贵的,谅你是熟人,等你醒后我打个折,双倍还我就好了……”
手掌翻飞间,乘着血水的面盆已经换了好几趟,等入了深夜,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此时气候已经回暖,屋内被这雨一下顿时生了几分闷热。夏云额上布着密密的细汉,入了三更,终于把沈飞卫一身的伤口给初步处理了一遍。
她蓦地松了一口气,左手食指伸到沈飞卫的鼻息间探了探,语气轻快,“成了,撑过去就死不了……”
说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满是血污的手指往旁边递止血膏的十六脸上一抹。
这一晚又是喝酒又是打斗,继而还长时间高度集中精神力给沈飞卫换药,夏云的精神早就支撑不住。
整个身体往十六肩上一靠,登时把十六压得膝盖一弯,好不容易手忙脚乱把夏云付好后,却见夏云已经半梦半醒间哼哼唧唧了。
“行了行了,累了一夜,都散了吧。明天给你们放个假,都好好休息休息。”郭大娘挥挥手,语气间尽显疲态。
外面的虫鸣不知何时再度回到人们的耳朵里,之前的一番动荡归于平静后,月色下一片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