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个人呈大字摊在泥地里,对着上边那个人,嘴唇动了动,慨叹般地笑出了声:“月儿。”
金针抵着夏云额头上那道斜叉模样的刀疤,刹住了势。
“不要。”乔安月泛白的嘴唇喃喃自语,琥珀色的瞳仁倒映着夏云的模样却是横跨了时空的距离在看向另外一个场景。
另外一个鲜红的,没有一丝生气的,无数次在午夜中出现的,她一度自我安慰其实是幻境的——
梦魇。
***
十二年前。
“夏云,你不要过来!”月儿站在高适垣的身边对着提剑朝自己冲来的夏云无助地哀求道:“你过来会被杀死的……算我求你了……不要过来……”
然而月儿的声音在身边一干小伙伴的尸体面前苍白得毫无说服力。
高适垣想要带走月儿,自然是遭到了虎子等人的反对,双方僵持不下。夏云和沈飞卫进城去买吃的了,等到回来的时候,便目睹了高适垣手刃全员的惨状。
殷红的鲜血刺痛了夏云的眼睛,她浑然不顾月儿的警告,仗着自己的武功把小飞子敲晕了往边上一扔,提溜着长剑便杀了上来。
十岁的小儿即便根骨再怎么出众,没了日积月累的苦练,比起长辈而言,到底还是差了好几口气。
高适垣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斩断了夏云的剑,锐利的剑锋在夏云额头上划开了一道刃口,嘴角带着讥讽的笑意嘲笑着:“小家伙功夫挺好,年轻一辈定是翘楚,只是未免太过猖狂。”
说罢便一脚踹在了夏云的肚子上,夏云连人带剑柄地在地上划出了顶长一段距离。
高适垣手里拿着长剑,若有若无地看了月儿一眼,仿佛觉得刺激不够大,遂手腕一抖,轻轻巧巧地挑断了夏云的右手手筋,面色不改:
“你看,纵使你使得一手好剑,右手废了的你,又拿什么护住你想护住的东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小姑娘,年轻人呢,不要太嚣张,尤其是不要跟大人们抢东西,明白?”
说话间,漫不经心地把夏云双手双脚的经脉斩断,虽然话使冲着夏云说的,但全程都在死死盯着月儿,“你看,因为你不跟乖乖同为父回家,所以你的好朋友们才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这都是你的错,不是吗?”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的月儿早就吓得双目失神,哆哆嗦嗦地从喉咙里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不……不是的……我……”
“唔……我觉得这小丫头也怪可怜的,现在疼晕过去了,等她醒来看见自己手筋脚筋都被挑断成了个废人定然大受打击。”高适垣踢了踢昏迷过去的夏云,一副好好商量的口气:“要不我把你最后的一个小伙伴也杀了吧?这样也是对她好。”
月儿僵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高适垣心情大好地举起手中的长剑,“要不要跟你的小伙伴道声别?”
见月儿的心智被自己摧毁地差不多,果然没等到她的回应,高适垣心满意足地劈了下去——
“不要!”
长剑在中途换了方向,从心脏口边一擦而过,刃锋在先前夏云额头的那道疤旁织出一道新划痕,不偏不倚地形成了一个斜斜的十字。
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刃锋滴在了夏云的脸上,高适垣抬了抬眉,看见月儿双手锁住了剑身,额头上冷汗直冒,望着自己的视线里满是认真,哆哆嗦嗦地,声音虽小,却意外地坚定。
月儿怕高适垣没有听清,强迫自己忽视掉双手里钻心的疼痛,白着嘴唇,重复道:“不要。”
“凭什么?”
“我跟你走。”月儿艰难地压住内心的惶恐,一字一顿,“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高适垣饶有兴致地盯了月儿一眼,显然他没料到这个自幼被圈养起来的“备用品”竟会有如此心- xing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断肠草制成的药丸,递到月儿嘴边,“吃了它,我就收手。”
月儿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登时觉得大脑吵吵嚷嚷的一片轰鸣,心跳莫名地加快,双颊涨红,努力想要把混乱的心绪复归平静。
药丸见效得挺快,不出一炷香的工夫,月儿便再次恢复了清明。
只是未免太过清明了。
“你是谁?”她仰着头,对上高适垣的眼睛,随即觉得双手上疼痛难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手的血,皱了皱眉,似乎想要弄清楚目前的状况可是却又无从问起。
“我是你父亲。”高适垣笑着朝月儿伸出手,“或者你可以称我为,家主。”
月儿懵懵懂懂地把手搭了上去,见高适垣提剑抵上了夏云的胸口,不知为什么,脑子里闪过残缺的声音——断肠草消弭的记忆与情感,是可以有机会再度回想起来的,只不过时间愈长,愈艰难罢了。
“不要。”她下意识地脱手而出,再一次地用受伤的手握住了高适垣的剑柄。
虽然不懂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月儿仍然皱着眉头,把脑海里闪过的话重复呢喃了一句:
“……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只有你放了她,我才会跟你走。
高适垣一愣,月儿眼底的迷茫不似作假。
“本能吗?”他喃喃自语,他也摸不准断肠草用在天- xing -绝情的乔家嫡系血脉身上是否会产生反噬,不敢再多加刺激,随即转而换了一副笑脸,“好,我放了她。”心里却琢磨着先把人移走回头再斩草除根。
然而等到高适垣把月儿带走到客栈安置之时,夏云和沈飞卫两个人却已经被沈公泽救走了。
高适垣当时正逢朝廷宫变,陆坤那里正是要用人的时候,遂也懒得费心再去寻找——毕竟经脉断废的人再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他一直都戴着易容,也不怕小丫头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