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了。”
“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吧,既然孟旖放还关在医院里,你要不要考虑搬来和我一起住?”
“你这是在向我提出‘同居’的请求吗?”林北声掉转过身,看向那双花哨眼睛。
“如果我实话实说,自己是在寻找一个受女儿认同的baby sitter,恐怕你会不高兴。”停了停说,“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无论你是否断然拒绝,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床伴关系。只不过,尔妃认生也怕生——你也应当看见了,她有多喜欢你。”沈措又停了停,接着调侃笑出,“而且林秘书的付出也不是无偿的,搬来后你可以每晚都享受我‘全身心’投入的‘爱情’。”
林北声稍仰起下巴,微眯起眼眸,似在认真考虑。
袅袅而起的水气让灯光更暗了。
但是白皙手腕上的疤痕仍旧醒目非常。沈措凝眸看了它好一会儿。然后仰头向后,阖起眼睛。
“我没有杀你的姐姐。虽然她的失踪与我脱不开干系,但和杀了她毕竟不同。”他轻咳一下,以一个分外倦怠的声音说,“同样的话当年已解释过无数遍,现在不想再解释了。信不信随你。”
31、服罪与赦免的狂想曲(3)
小女儿的亲生母亲来将她从父亲身边带走。
即将成为小女孩继父的男人与沈措擦肩而过。他身上的香水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不为人熟知的国外牌子,亦是很难在国内买到。香调清冷低缓毫不张扬,足见这个异香扑鼻的男人喷了整整一瓶。
沈措皱起眉,这是自己惯用的香水。
“这周末我们一家三口会去郊区看房子。”秦藻对沈措说,口吻十分炫耀。向前夫证明自己没有他也可以过得很好,总是没错的。
与父亲在一起时嘁嘁喳喳的小丫头一刹变得异常安静。
秦藻向女儿伸出了手,还记着“耳光之仇”的小女孩似乎很不愿意,但在父亲鼓励的眼神下只好点了点头。
没走几步远,沈措看见那个宋文杰从前妻手里牵过了自己女儿的手。他回头冲自己笑了笑,过于高耸的鼻骨在那一个笑容下似乎歪了歪。
而秦尔妃一直被牵走很远还是不断地回头望着自己,眨着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自己。
男人静立原地,直到女儿的幼小身影消失不见。
即便秦尔妃已经离开了沈措的家,林北声也未搬走。
Morning sex之后,沈措坐于窗台前修改起德国人的电子设计稿,而套着对方白色褶皱衬衣的林北声则趴在床上阅读晨报——大出一号,袖口被攒在手中。同居的日子里除了性爱之时激情四射情话连绵,更多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各忙各的,互不搭理互不相干。
几十分钟没有人说话,林北声合上报纸,开始轻声背诵里面的内容。
二人独处的氛围需要一点声音。
林北声确实很适合吃公务员这碗饭。只要是国家级的领导公开讲话,无论是多么乏味的长篇大论,他都能于第二日复述个一字不差,且整理一份简明扼要的提纲给孟仲良。
秦尔妃离开后,林北声充分认识到沈措这人并不适合距离过近地接触。居家时候的沈措其实是个非常沉默而难以触摸的男人。摆饰物极少的敞式卧室永远有条不紊,哪怕没有定期前来打扫的阿姨都是一尘不染。拿东西轻取轻放,吃东西细嚼慢咽,全不会弄出一点声响。他可以长时间的不置一言,而且面部表情变化极少,主动同他讲话时他会对你微笑,可你根本无从知道他到底听进去多少。
林北声毫不犹豫地想到了“冷暴力”这个词。不禁有些同情与钦佩自己的姐姐与秦藻,尤其是秦藻——怎么可能安之若素地与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三个月是鞭笞,六年就是凌迟了。
林北声一边轻声背诵胡总书记近日的一次重要讲话,一边悄悄打量着阳光下男人的脸。
比起平日里一身严肃而拘谨的西服打扮,沈措在家的穿着十分休闲,黑色开领毛线衣因为身材削瘦而松松垮垮。睫毛是华丽的词藻,鼻梁至下巴的峻整曲线交相呼应、押出韵脚——男人的侧颜就像一首赞美诗。
林北声没见过自己的侧脸,但是英气俊朗的男人见过不少。孟旖放,谭帅,以及某些希腊雕塑般俊美的欧洲学生,但没有一个人能像沈措这样长久地锁住自己的目光。
“……我们将坚定不移坚持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坚持和平发展道路,奉行互利共赢的开放战略,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同所有国家发展友好合作,继续同世界各国人民一道推进人类和平与发展的崇高理想……”
“错了。”一个早上不曾说话的沈措突然开口。
“什么错了?”林北声问。
“刚才那句话背错了,不是‘崇高理想’,而是‘崇高事业’。”眼眸不抬,手上的工作不曾停止。
“不可能。”将信将疑地低头去翻看叠成四方的报纸——居然,真的错了。
惊讶的眼神流动向沈措,似在无声询问,怎么你也背得出?
“这段话你翻来覆去念了一个早晨,再没政治觉悟的人也背熟了。”沈措掉过脸稍稍看了看他,随即又挪回眼眸,轻轻笑起,“拜托,专心些。我的脸上可没有总书记的重要讲话。”
像是觊觎有钱的邻人,却被抓了个人赃并获。林北声不甘心承认又无从辩解,抿了抿唇,幸好手机铃声适时挽救了这个窘迫局面。
孟旖放到底不肯把两个月的“监牢”给蹲满,他给自己的恋人打来了电话。
——我知道了。
偏过脸觑了沈措一眼,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反应。
——年底应酬多,晚些就回来。
收了线,转过头对沈措说,“孟旖放。”
“嗯”了一声,专注于工作的男人头也没抬。
“我回去了。”
“好走。”
林北声僵僵站着,一动不动。沈措这副全不挂心的反应太糟糕,几乎就是学生考试卷儿上红笔批注的醒目“鸭蛋”。明明是自己要走,竟然又生出了与当日一模一样的“被扫地出门”之感。
见对方干立着不走。过了一会儿,沈措仰起脸,微微笑着,吐字特别清晰地说了声,“再见。”
年轻男人悄声走了出去,三分钟后突然又步履大响地折回来。他冲着仍于笔记本前凝神工作的男人破口而出,“你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