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风,树影却晃动了一下, 姜楼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碰掉了桌子上的酒壶, 那一壶的酒洒了一地,发出不小的声音,姜楼也没有管它, 自顾自的趴在石桌上,抬头看着月光,只是视线却飘向了那颗古树,据说是很老的一棵树,很大也很老的听过很多故事的树。
“世子。”有人听见响声,连忙过来问道:“世子可有吩咐?”
姜楼没说话,也没有动。
“世子可是喝醉了?卑职送世子回去休息可好?”卫兵正要上前,就被姜楼一记眼神定住了脚步,不敢再动。
“你们常大人好体贴呀。”姜楼懒洋洋的说道:“这西北大营的军防果然是名不虚传,也算他没夸口。只是,本世子也在你们的监控范围之内吗?”
他冷笑了一声,见那人瑟缩了一下才说道:“本世子不过是摔了杯酒而已,你就知道了?难道我说的不许打扰就是这个意思?你巴巴的趁着本世子醉酒过来想干什么?自荐枕席吗?”姜楼踉跄着起身,歪歪斜斜的走到那个小兵身边,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就你这姿色,怕是还差了些吧。若是你们常大人来了,本世子倒是还可以考虑考虑。滚!”
扭着下巴,直接将人摔了出去:“回去告诉常勋,再往我身边放些猫猫狗狗,当心他的狗命!”
看着小兵仓皇而去的背影,姜楼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还高声的唱起了曲儿。只是唱着唱着,就没了声音,他也曾经想过放弃算了,在西北的沙漠里,无数次看着那孤月,想着放弃吧,他完全可以选择另外一种生活,全心全意的跟在他父王的身边,谋划造反也好,做个快活逍遥懵懂无知的世子也罢,总好过现在这样,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连他自己都会厌弃的模样。
也许是真的喝的有点多了,也许是月色太醉人,姜楼撑着额头望着那棵树,看的头有些发晕,才凉凉的说道:“你还不下来吗?再不下来,我就回去睡了。”
院里寂静无声,说出去的话根本就没人回应,他低头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可酒杯里已经没有酒了,有酒的壶也被他打碎在了地上,姜楼低头苦笑了一下,落寞的神情被掩盖在月色之中,再抬头时他依旧还是那个矜贵的小世子,起身甩了甩衣袖,迈步准备回房间。
“既然客人喜欢这西北军营的月色,那就原谅本世子招待不周,天色不早了,客人还是不要乱跑,赏赏月色就回去吧。”姜楼边走边说道:“千万别因为好奇乱跑,要是碰见了什么不该碰见的,那就不太妙了。”
树影晃动,姜楼嘴角勾起一抹笑,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就看见昝子忻一袭夜行衣,站在他方才摔了酒壶的地方,姜楼笑了:“原来是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王爷见谅。”
昝子忻方才在树上的时候,看的不清楚,如今两人面向而立,他才发现,姜楼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一袭白色的儒衫穿在他身上,意外的有些清冷,周身像是有着常年化不开的阴郁,明明他不是这样的,明明那是一个骄傲的别扭少年,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那一瞬间,昝子忻觉得心口处好像有凉风吹过一样,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好像听见了个大笑话一样,姜楼也就笑了,那笑声越发的止不住,只是眼角忽然染了悲色:“这话该我问王爷吧?不过王爷既然在这里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王爷在这儿,无非就是什么夜探军情之类的原因,我并不感兴趣,只是王爷也该心知肚明,你我如今是敌我不两立,我既然发现王爷了,王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军情你是探不下去的,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今日我予王爷方便,放你离开,也算是报了王爷教养之恩。”
言罢,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衣衫猎猎,竟然有些萧索的味道。
昝子忻一怔,半天才说道:“我们说好的,你在封地等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等你?呵。”姜楼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昝子忻的面前,有些讽刺的说道:“等你做什么?王爷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如此的天真无知?哦,不对,是我太天真无知了,我等了你那么久,等到了什么呢?”
歪着头看着昝子忻:“我等到你亲手将我送回了西北,现在我又在这儿等到了你。这就够了,昝子忻,这就够了。”
姜楼转身看着天上的月光,此刻月色被乌云遮挡,只露出些许的颜色,将周遭的乌云染成了异色:“我在西北的时候,也看过无数次的月光,无数次的月光下,我想了很久,才终于想明白,这些年,我所有的期盼,都只是奢望而已,就像天边的月色一样,很美,可是不属于我,即使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也不可能攀得上天边那皎洁的月光。那不是我的,终究不会属于我。”
转身看着昝子忻的眼睛:“就跟你一样。不属于我的,我永远都得不到。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昝子忻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们明明很近,却又那么的远,他想说些什么,比如他答应了会去西北接他就一定会去的,只是看着眼前姜楼的神色,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既然你亲手将我送回了西北,那我便老老实实的做我的平遥王世子。”姜楼昂起了下巴:“今日的平遥王世子说不定就是明日的一国之储君,到那时,我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到那时,我还要你做什么?”
“姜楼!”昝子忻脸上有些怒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着昝子忻,姜楼讽刺的一笑:“怕是王爷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这是我的地盘,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也知道王爷身处敌营,如果你还想抽身离去,最好在我反悔之前。不然,可不要怨我不留情面!”
“你!”昝子忻咬紧了牙关。
“我已经很客气了。”姜楼后退一步,看着昝子忻,神情严肃,一字一顿的说道:“这是最后一次,别让我再在这西北军营看见你,否则,你休想从这里离开!”
“楼儿,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昝子忻试图跟姜楼沟通:“如今形势不同,你与我的之间的事,等此间事了之后,我们再好好说。眼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可曾在这军营里见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