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除了孟青,不会再有别人。他吃了一惊,还不及转身,孟青已然走到他的身旁,同他说道:“三爷,我想了想,明天傍晚换人如何?”
傅玉声见他并不提起中午的事,也十分知趣,说:“好,只是不知道我大哥那边钱款筹备得如何了?”他对上海这边的生意不大熟悉,不知短短一日能否筹齐款项,虽然假戏,但还要真做。
孟青说:“我已经同傅先生通过电话了,说是差不多可以筹备齐全。”顿了一下,又说:“这笔款项我迟些时候再想法子还给三爷。”
傅玉声便笑了,这笔钱既然送了出去,就不会再收回来。他玩笑般的说道:“若是孟老板一定要还,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孟青僵在那里,一下子就不说话了。两人之间一片静谧,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沉寂。傅玉声尴尬非常,正想着要如何化解,孟青突然说:“三爷。中午的时候,你喝醉了。”
第23章
原以为谁都不会再提起那件事,却不料他先开口说破,傅玉声大为意外,只好笑着说:“是么?大约又是丑态百出,让孟老板见笑了。”
孟青眉头紧蹙,似乎有些烦躁,他越是这样不说话,傅玉声越是尴尬得厉害,小心的试探说:“是不是我说了什么糊涂话?若是,孟老板可不要放在心上。”
孟青看他一眼,才道:“三爷,你把我认作了陆公子,还……”傅玉声立时头痛起来,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说:“怎么会,我不至于醉到这样的地步。孟老板又开我的玩笑。”
孟青沉默了很久,才说:“三爷,你若是心里不痛快,那就同我说说,我听了也只会烂在肚里,绝不会同外人讲。”说到这里,又抬头认真的看他,“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三爷若是喜欢他,那自然有三爷的缘故。可若是要我说实话,我却觉着他配不上你。所以我看着三爷为他这样的难受,真替三爷不值!”
傅玉声原以为他是要兴师问罪,却不料是这样一番说辞,便愣在了那里。
孟青顿了顿,又说:“三爷,你若是没有心事,怎么会这么容易醉?你这样,我看着心里难过。”他说到这里,已经激动起来,言辞之中也很是不满,反问道,“你喜欢陆公子什么呢?他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生得比常人齐整些罢了。上海如今也不比南京差,你留下来,自然会有比他更好的,犯不着为他这样。”
这一段话实在是太出乎傅玉声的意料了。他觉着荒唐,觉得好笑,却又有种莫名的感动。原来自己担心了一下午,全都是白费。这个人对他全然没有那种意思,丝毫不曾疑心自己装醉的事情。孟青生气的,大约只是他同陆公子纠缠不清,引火烧身的那桩闹剧罢了。
他静了好一阵子,正在斟酌要如何开口。孟青却以为是说中了他的心事,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生气的说道:“三爷,你想开些吧。不过是个消遣罢了,何必当真!”
傅玉声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说道,“孟老板,你每日都打拳么?”
孟青不知他怎么问起这个,皱了皱眉毛,却还是如实的答道:“打,每日都打好几遍拳。”
傅玉声笑了笑,说:“孟老板,若是叫你一日不打拳,你会如何?”
孟青终于明白他说什么,脸色变了几变,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出话来辩驳,急出了一层汗。傅玉声心里一动,想,他倒是一心为我。便笑着说道:“孟老板,原来你一日不打拳就这样为难了?其实我倒不至于这样。”说到这里,自嘲的笑笑,说:“我要真同他一起,只怕早没命了。”
孟青终于忍耐不住,问说:“三爷,你腿上的伤,到底怎样?”
傅玉声想了想,弯下腰去,将裤腿挽了上来。他穿的不是西裤,倒很方便。孟青撩起长衫,半蹲半跪在他面前,仔细的看着他腿上的伤痕,又用手试着按了按,脸色就不大好看,说:“三爷,这伤到骨头了吧!”
傅玉声低头看他。事情其实都已经过去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原本也没几个,叶瀚文听他说没什么,以为是擦身而过,也不过感叹两句就完了。
孟青是头一次看着他伤痕,问他这样话的人。
他心里突然有点异样,咳嗽了两声,伸手扶起孟青,说:“也没什么。我又不练武,出门又有车,没什么要紧。”
孟青看他一眼,沉默半晌,傅玉声心底叹了口气,笑着说:“真没什么要紧。你这样,我倒不好意思了呢,倒好象我多‘金枝玉叶’似得。”
孟青被他这么一说,也笑了起来。之前那种尴尬的沉默,仿佛云烟一般消散殆尽,傅玉声松了口气,趁热打铁的说道:“回头我还要请孟老板看戏呢。孟老板可一定要来。”
孟青点头,眼底露出笑意,说:“三爷请我看戏,我求之不得。”
于是就这样说定了。
吃过晚饭,孟青匆匆的走了,第二日也全不见人影,只有苏婶殷勤的问这问那,照顾他起居。若不是昨天两人聊过那么一番话,傅玉声简直都要以为这人是特意的避而不见。
他在梅园头一直呆到傍晚,才有人过来接他。来的人一路都十分的恭敬,中间又换了两次车,总算是把这桩事情演完了。
直到他回到傅家,见着了傅玉华,这才知道孟青究竟忙了些什么。
第24章
傅玉声到家时已是傍晚,全家人齐聚一堂,除了傅玉华不在,其余的人都在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