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带着凉意,抚在他的额头上,他觉着舒服极了。生病的时候,有个认得的人坐在身边,便是不说话,也让他安心许多,只是他心底到底觉着不好,便挣扎的说道:“你回去吧,也别在我这里了。”
叶翠雯没说话,默不作声的坐在他身边,见他沉沉欲睡,才终于叹了口气。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傅玉声也不曾起来。傅景园知道他病了,便问杜鑫,是不是他在南京的时候也这样容易生病,杜鑫连忙辩白,说:“没有没有,在南京的时候,他在码头忙一天都没有生过病的。”他说得煞有其事,其实傅玉声忙起来,在码头也呆不过半天。
傅景园哪里信他,十分的不喜,又想起前一阵儿陆公子的事,心头上烧起一把火来,就骂说:“终归是他不学好,总是弄那些丑事出来!若是心思放在正途上,身子怎么会弄成这样?”他说了这些,杜鑫也不敢再多话了,倒是傅玉华听不下去,说:“他也辛苦得很。昨天仓库的事忙了一天,今天又跟我去董事会。”又问杜鑫,“这阵子也要冷了,我看他衣柜里的衣裳都不怎么厚,你怎么也不说找人做几件?”
杜鑫连忙应道:“耿叔已经把少爷的衣裳和常用些的东西都发过来了,刚到的,还说哪一日晴了晒一晒,结果少爷就病了……”
傅景园看他一眼,杜鑫就不敢再说了。
傅景园生起气来,就训傅玉华道,“你还给他开脱?他如今弄成这样,多半都是你害的。人家是长兄如父,你倒好,只知道一味的纵容,把他惯成这个样子!”
傅玉华见他动了真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不敢贸然辩解,只好恭敬的站在一旁听着。
杜鑫没有办法,也只好垂着头在一旁受训,即便如此,等他到傅玉声房里时,傅玉声仍不曾醒。
陆嫂说是发了汗,怕是快要好了,杜鑫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傅玉声倒是极少生病,他还怕少爷这一次病势凶险,幸好没那么重。
傅玉声半夜醒来,果然好了许多,杜鑫半睡半醒,一直在他身旁陪伴,见他醒来,眼神也清楚了许多,便连忙去厨房热了羹汤回来给他吃。
傅玉声也是饿了,可杜鑫端来他又不吃,非要擦脸漱口。杜鑫只好又去将水烧热,给他拧了烫毛巾擦脸擦手,又漱了口,傅玉声这才端着碗吃了起来。
才吃了一口,就想起来临睡前吩咐他的事,就问道:“信送去了么?”
杜鑫露出为难的神情来,傅玉声皱起眉头,看他片刻,突然放下碗,问说:“怎么?没送?”
杜鑫见他一定要问,便说:“少爷,你吃完我再同你讲,好不好?”
傅玉声不免觉着奇怪,便说:“怎么?两句话还说不完么?”顿了一下,就说:“无非是见着了没,信送出去了没,送不出去,我也不怪你。”
杜鑫没了办法,硬着头皮说:“少爷,我讲了你不要生气,我听荣生的人说,孟老板不在上海了。”
傅玉声愣了一下,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杜鑫连忙说:“我问了,他们都说不知道,只说是不在上海,去外地了。说是好像还同场子里告了好些天的假。”
傅玉声万万没有料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静了半晌又问,“那信呢,送出去了么?”说完又觉得自己问得可笑,人都不在上海了,还问信送没送出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杜鑫小声的说:“没有,我没见着骆姑娘,”傅玉声想了想,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说她单日子在荣生的,他也是病得糊涂了,让杜鑫今天去找骆姑娘,自然是见不着人面的。
可是一想到孟青居然早已经不在上海了,他的心里就突地腾起一股火来,也不知怎么的,又生气又伤心,觉着自己当初还想交这个朋友的念头真是可笑。
偏偏杜鑫又问,“那我明天再去哪儿送呀?”
傅玉声就笑了一声,说:“信拿来。”
杜鑫不明所以的把信取出来递给他,傅玉声三两下就撕碎了,不高兴的说:“还送什么?不送了,扔了。”
第43章
杜鑫猜到他会生气,却没料到他会这样,居然把亲手写好的信也给撕了。
他在荣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挺生气的,他去慈云寺那么多次,就没见过孟老板不在上海的时候,怎么这一下就突然出去了呢?明白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躲人。
杜鑫怕惹他不快,便不再提起这件事,问说:“耿叔把南京的东西都发过来了,还带来了几封信,您要看么?”
傅玉声有点奇怪,说:“有不是没有电话,怎么还写信?”
杜鑫便蹭蹭的跑下去给他把信都拿了回来,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似得。
有一封是他的老同学,大约快要从英吉利回来了,先写信给他探探路。这种事,纸墨写来,总比一通电话要风雅些。
还有一封,是纱厂的一个副经理写来的告状信,厚厚的一沓,比女子寄给负心汉情郎的书信都要厚上许多,他大略的看了看,心里便有了数。
最后还有几封只有他的姓名地址,再没有别的了。那字迹看着略有些眼熟,他疑惑的拆开来看,一封信还没有看完,便变了脸色。
杜鑫看他神情不对,便问:“少爷,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傅玉声捏着信纸,一时间有苦难言。这信是陆少棋写的,大约是在上海时把话都说开了,竟然毫无顾忌,在信里写道十分的想他,问他好不好,又问他有没有吃什么苦头,说绑架的事情都怪他。傅玉声只看到这里,后背就都是冷汗,哪里还敢再拆。他叠起信纸,原封不动的收好,说:“你去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