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声没料到两边听到的话竟然不一样,又看到这张支票也有五万元多,便愣了一下,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样一笔款子。
孟青以为他心中失望,不安之极,便连忙说:“三爷别急,我再想想法子。”
傅玉声哪里能收他这笔钱,他正色问道:“孟老板,你这笔钱哪里来的?”既然孟青提到红花,他便索性说破,问道:“骆姑娘上午来找过我了,她同我说了,你的钱都在她那里。你这笔钱不是小数目,究竟哪里来的?我的事并不要紧,你可不要为我犯了糊涂。”
孟青也很是吃惊,又被他逼问,一时抵不住,便不大自在的说道:“三爷放心,这笔钱来路清白的。我怕三爷着急用钱,就将房子抵押给了银行,借了款出来。”
第60章
傅玉声震惊的看着他。
他想过孟青或许会不好开口,却没想到这人为了替他筹钱,竟做出这样的事来。他的胸口发闷,却又生气得厉害,想,这人怎么会糊涂成这个样子,说一句筹不到又能怎样?
他看着孟青,半晌才说,“孟老板,若是到时候我还不出钱来,你难道要流落街头不成?”
孟青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摇头说:“三爷放心好了,赔了算我的,赚了算三爷的。”又说,“我信三爷。”
事到如今,傅玉声也说不出别的话了。若是要说款项早已凑齐,这笔款子其实不必了,那岂不是给孟青难堪么?
他心里乱成一片,好半天才终于定下神来。孟青的房子他是知道的,即便是抵押给银行,只怕顶多三万块大洋罢了,哪里还能有五万之多,也不知道剩下的他是怎么凑出来的。
孟青把桌上那张支票朝他推了推,低声的说,“三爷,剩下的我再想想法子,你再容我些日子。”
他头一次觉着这个人认真的性子简直叫人恼火,明明心里生气得很,却偏偏笑了起来,想也不想就说:“我又不是放印子钱的,孟老板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容你些日子?”
孟青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起来,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总之不能耽误了三爷的正事。”
傅玉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掴了一掌。说到底,孟青也不过是为了帮他筹钱,是他不该把这件事想得太过简单,又把孟青这个人想得与别人一般。
他转年一想,这样也好,等半个月,再一并还他。只是他心里也明白,这份情太重,他如何还得起?
他心里堵得厉害,却又不能露出分毫,就笑着说:“其实也差不多了,我这几天又凑了一些。”便把之前对骆红花说过的纱厂抵押的那一番说辞同孟青又说了一遍,然后又问他:“孟老板,你把房子抵押到哪间银行了?”
孟青并不答他,只是笑笑,把那张支票仍旧装在信封里,递到他手中。
傅玉声穿着西装,便把信封放在内口袋里。那张薄纸贴着他胸口,就好像隐隐的发热,他看了孟青一眼,想说点别的,却又觉得心口堵得厉害,竟然什么也说不出。
孟青将信封给他,便仿佛松了一口气似得,露出笑容,说:“三爷,吃点东西吧。您饿了么?”
傅玉声嗯了一声,便请人去送热菜上来。
孟青看见他们端酒上来,便微微皱眉,说:“酒撤下去就好。”傅玉声连忙说:“孟老板,这酒我请他们预先热过的,让我喝一些吧。”
孟青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拿到手里,先倒了一杯,大约觉着是温的,便推倒他面前来,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热菜上完,人都离开了。傅玉声便先敬了他一杯酒,轻声的说:“孟老板,我傅某人何其有幸,能交到您这样讲义气,重情谊的朋友,”孟青露出高兴的神情,脸庞也有些发红,刚要开口,傅玉声便拦住了他,说:“孟老板,你容我把话说完。”又说:“我到上海,孟老板帮我许多,我不能一一报答,但我在上海的日子还长,孟老板将来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开口便是,能做到的,我必然全力去做。”
孟青听他这么说,便站了起来,郑重的说道,“三爷。孟青欠着三爷的情,能为三爷做点事,高兴还来不及呢。三爷说这些话,就是同孟青见外了。”
傅玉声见他还是这样,笑了一下,也不与他争这些,就说:“那我敬孟老板。”说完便将杯中的酒喝尽,孟青也一饮而尽,两人才又坐下。
傅玉声心中有事,不似往日那样多话,孟青大约是看了出来,小心的问他:“三爷是在为生意上的事犯愁?”
傅玉声没想到他看了出来,他犯愁的不是别个,正是眼前的这位孟老板。
这个人的性子这样认真,同以往那些一同玩乐的人都不一样,这让他犯了难,不知要如何是好。
傅玉声怕他看出端倪,只好振作精神,一本正经的说:“是呀,前一阵子看报纸,说日本人在浦西开了一家糖厂。”孟青想了想,就问说:“三爷开贸易公司,是要做洋糖吗?怕日本人的厂子开起来,您的生意不好做?”
傅玉声笑了一下,说:“孟老板,我怕的不是这个。”看他酒杯空着,便替他倒满,说,“你放心好了,到时候分红少不了你的。”
孟青愣了一下,看着满满的酒杯,就把酒杯举起,一饮而尽,然后闷闷不乐的说道:“我不要三爷的钱。”
傅玉声看他半晌,心想,我知道你要什么,可我给不起。
他从孟青手里取过酒杯,孟青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傅玉声也不再避着他了,索性看着他问道:“还要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