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荣的娘亲上了年纪,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生了一场大病,等了半年多,再也熬不过,就这样没了。杜鑫小时候被她养大,知道她过世,所以告了假回乡下替她料理后事。
丧事办完之后,耿叔怕他伤心太过,惹得少爷也不痛快,所以不让他回上海,让他先留在南京,等过一段时日再走。前些天纱厂的副经理打电话过来。原本傅玉声说好请他亲自将现洋送至家中,他电话里说厂里来了日本人,一时走不开,款子放在厂里又不大放心,所以请家里尽快派人去取款。耿叔就让杜鑫带了两个人去取。
哪里想到回来的路上就被一帮人抢了。杜鑫被打得鼻青脸肿,带着人先去警察厅登记报案。回来之后同耿叔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耿叔起了疑心,找人去纱厂偷偷盯着那个副经理,又吩咐了人去他家附近盯着。
原以为没有送钱打点,警察也不会尽心,不料晚上八九点时,家里却突然涌来了一帮警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杜鑫与许正荣的事,在家里乱搜一通,竟然被他们搜到一张许正荣在上海时给杜鑫的汇款凭单,便声称他“与许正荣关系匪浅,实系共党”,竟然将他捉了回去。
耿叔哪里阻拦得住,气得几乎晕过去。今天给他打电话,就是说这件事。
傅玉声听了也十分的意外,这几件事情连在一起,便透出了古怪来。
他定了定神,让耿叔不要着急。挂了电话,先打给叶瀚文,让他尽快去警察厅打听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瀚文听他说完,也很是吃惊,说:“这件事可大可小的。如今最要紧的,就是要找人去作证,说杜鑫无反动之行为,尽速交保释放,免得夜长梦多。”
傅玉声便问他:“要我回去吗?”
叶瀚文有些犹豫,说:“这件事很是古怪,你平日里也不曾得罪什么人,在南京好歹也有些脸面,怎么平白无故就抓你的人?你先在上海呆着,不要回来,我先打听看看。”
傅玉声挂了电话,只觉得心底发毛。几万现洋就这样不知所踪,还有一个大活人被关在警察局里,他心里想的和耿叔一样,疑心是那个副经理弄鬼,串通外人,劫走了这笔款项。
不过杜鑫被抓这件事,真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区区一个船工,即便真是共产党,上海这边抓抓也就算了,怎么南京这边也盯得这样紧?
或者这个许正荣是个共产党的大人物,那就棘手了。但若不然,那便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要敲他的竹杠。
傅玉声脊背发冷,来回的在房里踱步,想了片刻,又打电话给南京的一个旧友叫做苏奉昌的。苏奉昌人在江苏省党部,听他说了详细,便问说:“他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有没有什么赤化思想?”
傅玉声指天誓日,说:“他连字都不识,整天都跟着我,除了舞厅,就是电影院,哪里会有什么赤化思想?”
苏奉昌就打了个哈欠,大约是方才吃着烟,没什么精神,说:“那你怕什么,没事没事。我等等替你打个电话问问,你不要急。”
傅玉声听他这番话,便仿佛吃了定心丸,想,那大约就是要钱的事了,又打电话回去南京,问了问家里能动用的现款还有多少,心里暗自筹划了一番。
叶瀚文打电话过来已是夜里了,也是十分的不解,同他说:“大约不是为钱的缘故。我听说是有共产党自首,亲笔写出供词,里面就有杜鑫的名字。”
傅玉声简直难以置信,气得都要笑了,说:“我骗你做什么,他是哪门子共产党?他若是共产党,我就是江苏省政府主席!”
叶瀚文想了想,就说:“那我再想想办法吧。”傅玉声犹豫了一下,把在上海被警察局关了一宿的事也同他说了,叶瀚文听了大吃一惊,说:“这就不妙了,怕是有人要整你。”
事到如今,傅玉声也没什么好瞒他的,就说:“我之前猜是戴胜荣搞鬼,但也拿不准。”又问他,“你之前说陆少棋伤了手?”
叶瀚文说:“是,听说有一只手不能用了,好像还请了德意志的大夫做的手术,也没有恢复过来。”
傅玉声许久没有说话,叶瀚文问他,“你觉着陆家把这笔账记在了你头上?”
傅玉声半晌才说:“你再帮我问问,若是不成,我就回南京一趟吧。”
叶瀚文也有些疑心,却还是安抚他道:“我想不至于。他堂堂的中央执行委员,同你计较这些?况且是他儿子追着你不放,与你有什么相干?”
傅玉声心里暗暗叫苦,想,正是有极大的相干。
陆正忻这个人脾气暴烈,说一不二,所以才养出这样一个横行霸道的儿子来。陆少棋因为绑架一事坏了手,若是查出原委,只怕陆正忻真的要把这笔账记在他身上了。
戴胜荣怕是也疑心绑架一事有鬼,所以才找人动手脚抓他问话。
傅玉声觉着事情不妙,夜里辗转反侧,竟然难以入眠,到了清晨,才朦朦胧胧的睡了片刻。
结果第二天正午,苏奉昌打来了电话,一开口就不客气,同他说:“小老弟,你得罪了人呀。”说他听到消息,杜鑫已经被转到南京戒严司令部去了。
第63章
傅玉声不料事情竟然闹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及开口,又听苏奉昌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问他:“你同我讲,你这么用心要保这个人,是不是你的……那个?”
傅玉声知道他想岔了,又听他取笑自己,心里一动,想,怕是还有回转的余地,便试探的问道:“还保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