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卿微微摇头道:「这我也奇怪。但以谢公子的x_ing情,越是未曾有肌肤之亲,搂搂抱抱越是不会少。也是早晚的事。」
吟香吃吃笑道:「章台楼阁中难不成要少这样一个风流人了吗?听菊儿说,谢公子来时正在灶下烧火。」
眠卿轻笑道:「亏得人人夸你聪明,这几年难道就没看出谢公子心里有事,本就不是久在风月场上厮混的人。在灶可烧火,也是一件幸事吧。」说到末一句时,语声已近叹息。
谢鉴走后,令狐青又在园子里玩了一会儿才化回人形,穿了衣服去灶下看。他从未见过人煮饭,也不知道该如何伺弄,只是任那火烧着。幸好谢鉴也从未下过厨,柴Cao搁少了,蛋未煮熟时,火便灭了。令狐青也便回房去,好奇的翻出一卷书来看,却有许多字他不认识,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跳着看,自然是不知其意。便搁下了,仍出去寻那兔子窝。
谢鉴回来时,令狐青在园子里听见,猜他定又喝了许多酒,忙出去扶他。狐狸鼻子极灵敏,令狐青嗅出他衣衫上除了酒气,另有女子脂粉香。谢鉴由着他扶进房里,倒在床上,闭了眼揉着太阳x_u_e道:「喝得头都疼了。」
令狐青想起上次谢鉴醉酒扯着自己胡言乱语时,也是说了这么一句话,退后了步,疑疑惑惑的看着他。谢鉴看看他,笑道:「怎么这样看我,不认识了吗?」他这次只是多喝了几杯,并未喝醉,不久便缓了过来。
谢鉴坐起身来,皱一皱眉,道:「满身的脂粉气,可厌得很。」除下外衫扔在一旁,将墨盒揭了起来,取了些清水来磨墨。这里的纸墨等物都是眠卿旧时存下的,精致之外,用着也极是合意。
令狐青见他要写字,便将昨口搞的旧莲房拿出一个来,用温水浸着。谢鉴将墨蘸得饱饱的,落纸便是走笔如飞,令狐青正在泡那莲房,只看得见他手臂动作,也不知他是写字还是画符。不多会儿便听谢鉴道:「青儿过来,看看我的Cao书。」
令狐青看那纸上墨迹淋漓,婆娑舞凤,宛转盘龙,摇摇头道:「我一个字也不认得。」
谢鉴又适:「青儿会写字吗?」
令狐青道:「会一些。」
谢鉴道:「青儿就写一个「青」字给我看。」
令狐青接过笔写了,虽欠些圆润,倒也端正。
谢鉴笑道:「青儿念过私塾么,这怎么像是落第迂秀才教出的字。看似端庄,实则板滞。」便写了篆、隶、行、楷、Cao五体的「青」字,道:「青儿喜欢哪一种,我来教你。」
令狐青看了一遍,点着其中一个道:「这个好看。」
谢鉴笑道:「原来青儿喜欢隶书。这隶书原是极好,上承篆籀,下启行Cao,只可惜我练得不好。不过想来教青儿也该够了。」便将令狐青抱在膝上,把着他的手写了个「玉」字,一边道:「隶书讲究『折笔藏锋,一波三折,蚕头雁尾,轻清重浊』,又有『蚕不二设,雁无双飞』之说,青儿可要记住了。」
看令狐青脸上的认真表情,只想捏两把。松开手道:「青儿自己练一个。」令狐青向砚池里蘸了蘸笔,刚要写,谢鉴捉住他手,笑道:「少墨浮涩,多墨笨钝,青儿别舍不得用墨,我总不会管你要纸墨银子。」
令狐青便多蘸了些墨,临着谢鉴的「玉」字学写了一个,除了笔意生涩些,竟与谢鉴写的全无二致。谢鉴看着那字说不出话来。
令狐青得意道:「我学东西快得很。公子再教我些。」
谢鉴得了这么一个聪明学生,也是兴致勃勃,道:「好,是我小瞧青儿了。」便教他写复杂些的字。令狐青学着写出来,一样是古朴蚕头,轻灵雁尾,法度俨然。
谢鉴便又拣了些诗句教他,令狐青从未读过诗书,一边写一边轻轻念出来,也是极快便记住了。谢鉴温香软玉抱满怀,在一旁听得有趣。
正无限温柔间,忽然听得「咕咕」声响,却是自己的肚子,抬头看看窗外,早已黑了,也不知令狐青什么时候点了灯烛。令狐青也听见了,道:「公子饿了吗?厨房里还有些吃的。」便将今早柴Cao之事告诉了他。
谢鉴不舍的松开令狐青起身,道:「青儿也饿了吧,我去将那蛋再煮煮。」便向厨房去了。令狐青仍是坐在灯下临书。
谢鉴端了一盘j-i蛋进来,见令狐青还在写字,笑道:「青儿歇歇吧,想一夜写出个韩择木来吗?」
令狐青答应了一声过来,剥了两枚蛋吃,又同谢鉴道:「那墨里有香气。」
谢鉴笑了一笑,道:「青儿觉得那香气怎么样?」
令狐青想了想,道:「墨气灵逸又秀郁沉静,那香混在墨气里,似乎太轻散了。」
s_h_è 鉴淡淡笑道:「青儿说得不错。那香气是墨中掺杂的麝香龙脑之类的气味,虽有些提神醒脑的功效,终究只是杂质,可惜带累这块好墨入不了上格,也委屈了那砚。」
两人极简单的吃了晚饭,谢鉴随手抽了一卷《小山词》翻了翻,教他写那「春悄悄,夜迢迢,碧云人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令狐青边写边问道:「这几句话说了什么?」
谢鉴暗骂自己太笨,怎就挑出这阕词来,嘴里含糊其词的解释了几句,看令狐青一脸的不解,还要再问,绷起脸来道:「读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令狐青便不再问,心里不明白公子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
谢鉴看他渐渐练得熟了,便让他自己摹写,看他正在一笔一划地抄那「小苹若解愁春暮,一笑留春春也住」,心道这两句若拿来形容青儿,倒也贴切。
不觉已是夜深,谢鉴便将纸笔等物都收拾了起来,令狐青将砚拿到一旁,剥出那旧莲房的瓤来,蘸了清水轻轻擦那砚池里的墨迹。
谢鉴奇道:「青儿怎知用浸软了的旧莲瓤涤洗砚台最好。我正愁怎样伺弄才不糟蹋了这方端砚。」
令狐青道:「从前姐姐喜欢城里一个书生,常常带我去看他,他有时同姐姐讲起这些来,我在一旁就听到了。」
谢鉴啼笑皆非道:「这种事怎么带你一起去。」
令狐青极柔和的微笑了一下,道:「那时我还不到半岁,姐姐不放心我一个人待着,到哪里都带着我。」
谢鉴看他微笑,心下暗叹,自己活了二十几年,从不记得被人这般全心的顾惜过,又道:「后来你姐姐同那书生怎样了?」
令狐青黯然道:「后来他成了亲,不要姐姐了。」
谢鉴心中奇怪,既是令狐青的亲姐,必然也是倾城之色,况且又是惑人的媚狐,怎会被人抛弃。却没有问他,只道:「以后便没有来往了吗?」
令狐青点头道:「没有了。姐姐说今后若有人……得了她,却又不肯娶她,定要吸尽那人的精气。」
谢鉴道:「那个书生没有死吗?」
令狐青道:「他是姐姐初次喜欢的人,我猜姐姐一定狠不下心。姐姐和我不同,她是真正的狐狸,若要吸人精气,不出半月便能害死一人。」
谢鉴「哦」了一声,道:「原来青儿和姐姐是异父的。」又赞道:「不因有情痴缠苦恋,又不因有恨断尽情缘,当真难得。」不由想起除夕那晚在山中遇见的俊美青年,心道这两人倒似意气相合,问道:「青儿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令狐青道:「姐姐名叫霜弦。」
谢鉴想起一事,笑道:「青儿若吸尽一人的精气,要多长时候?」令狐青摇头道:「我没试过,我不知道。」他本是低着头,说话时半抬起脸来,烟水流盈的眸于自眼角似浅似深地向谢鉴掠了抹,道:「公子又不肯给我试。」
他适才这一眼当真不愧媚狐之名,谢鉴正自消魂,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吓了一跳,道:「青儿想……」令狐青嘻嘻笑道,「我说笑的,公子胆子真小。」
说话间那砚早已洗净了,令狐青将它收起来便去睡了,仍是化回了狐狸的原形。谢鉴轻抚它柔软的毛,终是相信这狐狸无意害自己。他本就不是能把持住的人,别的且都不论,只通才那一眼,纵知是火坑自己也要往里跳。令狐青若想吸自己精气,只怕也不须等到现在。
自吟香相请那日来,极少再有人邀谢鉴外出,谢鉴也乐得清净,每日同令狐青在园里闲弄笔墨。除了写字之外,另教他读了许多诗文。令狐青至此方才明白耶「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原是梦中去相会心爱的青楼女子之意,嘟了半天嘴。谢鉴假作不知,只是一个劲的夸赞令狐青记心好、学得比自己那时快得多。
若说有什么不称意的地方,便是钱财有出无进,怎么算计也撑不过一月去。
第三章
又过了些日子便是二月二,谢鉴到街上买了些糖豆,又去书肆中挑了《书谱》、《九势》等书给令狐青。那书肆中卖着松滋侯小方墨,谢鉴一看即知是仿造之品,见那墨制得倒也精细,便买了下来。
回了园中,偶然看见那些枝枝丫丫,有许多已抽出小小的嫩芽来,晚饭后便拿了花剪出去修整花木。令狐青含着糖豆看谢鉴剪除那些细细的斜枝。他心里仍惦记着那只未捉到的兔子,便走开去寻它。还未寻到一丝踪迹,忽听到谢鉴的声音讶然道:「娇容!」
令狐青立时想起谢鉴醉酒时曾叫过两次「娇容」的名字,抬头去看,这园子里除了自己与谢鉴,却连一个人影也不见。正在想这「娇容」难道是什么山妖水怪,便听谢鉴道:「青儿过来。」令狐青过去时,见谢鉴满脸温柔的对着一株花树,正是牡丹。
谢鉴极细致的修剪着那牡丹的花枝,一边道:「青儿看,这叫做「娇容三变」,花开最初是碧色,盛开时变成粉红,到了花谢时,便褪成粉白色。从前我娘住的院子里就植着一棵。」转头见令狐青一脸欢容,奇道:「怎么,青儿也喜欢这花吗?」
令狐青点点头,欢喜道:「喜欢得很。」谢鉴莫名其妙,不知这小狐狸想些什么。他剪完枝,便同令狐青回房去。
天色渐渐的暗了,谢鉴也不点灯,坐在桌前低低叹了口气。清幽的夜光从窗纸中透了进来,身周一片的模糊,却也是一片的温柔。令狐青坐在一旁,道:「公子想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