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隐隐觉得他这次看上去又与之前所见任何一次都不同,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若一定要说,就是更加添了几分天潢贵胄的狂傲之气。
“尹四——”年羹尧自然地坐到他身边。
“你来啦。”胤禛并未抬眸,还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手中的青花杯。
“怎么突然想到请我喝茶?”年羹尧自顾自地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满满一杯的碧螺春。
“闲来无事,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就想起你来。”胤禛微笑道。
年羹尧又拿了一个崭新的茶杯,也给胤禛满上了一杯,调侃道:“你是闲来无事的随意差遣,我可是为了你,连阿玛带回来的岭南荔枝都不吃了,你说是不是欠我一个人情?”
胤禛一愣:“你是说岭南的贡品荔枝?”
“是啊,这可是极难得的,我阿玛拜访旧友,刚好皇上赏了荔枝,就也带回家给我们尝尝。可惜我要来赴你的约,没有机会品一品这样的美味。”年羹尧说着连声叹息。
“若是你喜欢,日后我给你送如何?”胤禛说着握住了年羹尧的手。
“尹四,你是说着玩呢吧。这荔枝可是贡品,哪有那么容易得的。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这荔枝嘛,还是有缘再吃吧。”年羹尧只以为他是在安慰他。
胤禛却异常严肃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和你说笑,你放心,以后一定有机会可以吃到我亲自送给你的荔枝。”
“别,想当年唐玄宗一骑红尘妃子笑,惹了多少风流佳话,我可不要做这马嵬坡的冤魂。”年羹尧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自己比作了杨贵妃,急忙作势打了自己一巴掌道:“你瞧我说什么胡话。好,我等着,等你尹四飞黄腾达,也弄点荔枝给我尝尝。”
胤禛见他这样说,也立刻大笑起来;“难得双峰对我有如此信心,尹四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胤禛端起茶杯正要痛饮,被年羹尧一把拉住:“什么以茶代酒,说起来没有酒可真不够意思。说来也奇怪,我们为何不去酒馆要来这茶肆呢?”
胤禛指指身畔几桌道:“酒馆里都是些醉鬼,说话当不得真的。茶寮就不同了,形形色色的人都聚集在这儿,什么消息都听得真真切切的。”
年羹尧这才注意到他们右边那一桌坐的是一对母子,一个沉默寡言的妇人带着一个叽叽喳喳的幼童;左侧一桌是几个看上去有点像模像样的读书人,不过似乎并未有功名,只是几个布衣穷酸秀才;身后是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倒是吵嚷得很,似乎是在赌钱。
“这也能听到什么消息?”年羹尧满面疑惑。
“你听——”胤禛把食指轻放在唇上。
首先是身后的乞丐们,好像是有人赌输了钱,又不服气,一直嚷嚷着要再赌一把。其中有个乞丐蓦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拐棍一横,大叫道:“好了好了,没钱赌什么赌,别把裤衩儿都赌没了!”
其他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乞丐直接走到他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尖,口水横飞:“你算是什么东西,不就是前几天在太子府门口得了太子赏了几个臭钱。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太子一出手就是三两银子,三两是小数目吗?我告诉你们,这太子为啥只给我银子不给你们啊?就是他老人家赏识我呗!”这乞丐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溅到了年羹尧脸上。
之前还没注意,这会子那些乞丐身上泛出的一股味道扑鼻而来,像翻倒的鱼摊冒出的腥味,又像放了几天几夜的泔水馊味熏天。
年羹尧忙用手捂了鼻子,做出要走的姿势。胤禛笑着把他拉回座位上,附耳柔声道:“好戏才演了一出,还没散场呢。”
果然,右边那几个书生也说话了:“这些乞丐也是够不要脸的,白白脏了好地方。”
其中一个油头粉面的白衣书生抿了一口茶,嗤笑道:“什么太子,不过是Cao包一个。对乞丐出手如此阔绰,难道这些乞丐还会对他感恩戴德吗?要我说,这八阿哥就聪明多了,赠医施粥,造福的可都是老百姓啊。”
那一直一言不发的妇人听了书生的话,忽然激动起来,带着哭腔说:“八阿哥可是个好人呐,我们母子家乡遭了水灾逃到京城,若不是遇到八阿哥施粥,现在恐怕已经饿死了!”
“看来这八阿哥还真是个下凡的活菩萨了。”年羹尧似乎有些明白尹四今日叫他来这里的目的了。
“你以为我是八阿哥府上的人?”胤禛一眼看透了年羹尧的心思。
“难道你不是?”年羹尧自以为对尹四的背景有了些眉目。
“如果我是,你会和我一起帮八阿哥吗?”胤禛却没有反驳他,反而问出了这样奇怪的话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太子,什么八阿哥,我只知道,你在哪,我就在哪,你帮谁,我就帮谁!”年羹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胤禛一刹那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从年羹尧口中听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闭上眼,尽力遏制住内心的波涛汹涌。过了一会终于缓缓点头道:“好,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了。”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又让我听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年羹尧还是不明白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没什么。本来我是想告诉你一些事的,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没有说的必要。这茶喝得果然不过瘾,咱们还是去酒馆,喝他个不醉不归!”胤禛说着拉起年羹尧的手就往酒馆跑去。
胤祀和胤禵在胤祀府上已经等了一个下午,终于等到了胤禟。
胤禟一进门,就毕恭毕敬地作揖道:“八哥,十四弟。”
“咱们谁跟谁啊,还这么客气。”胤祀上前挽住胤禟的手,将他拉到身旁的红木雕花椅上。
“八哥说笑了,咱们虽然亲近,可兄弟间的礼数还是不可少的。”胤禟坐立难安,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九哥,我胤禵向来是个爽快人,就不和你绕弯子了。你知道如今皇储之争,派别林立,你究竟是哪个党,哪个派的呀?”胤禵虽然年纪小,可身材魁梧高大,声如洪钟,这气势压得胤禟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