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相同之处就是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清人,是曾经降了准葛尔如今又被俘了回来的。
如何处置这样的一批战俘,着实是一个难题。
若是杀了,到底还是自己人,若是不杀却难以服众。
而这个难题,就即将由岳钟琪亲手带到胤禛手里。
胤禛早在数日前就听闻了这个消息,这对他而言,无疑是踏上那条不归路上的考验。
年羹尧也得知了胤禛近日为了这事烦恼,且岳钟琪已经带人到了北京城外,眼见着就要不得不直面这两难的事儿,也暗自为了胤禛担忧。
胤禛算着日子,知道岳钟琪明日便会到达北京城,故而特意将年羹尧唤到了雍王府里。
年羹尧一进门,就见到胤禛眉头深锁,知道他这些日子为了这事没少费心思,且大概已经有了些眉目。
胤禛见年羹尧到了,果然道:“双峰,我邀你前来,不是因为我犹豫不决,难以决断,而是已经有了决断却不知该不该这样做。”
年羹尧听他这样说,心中已经猜到了□□分,于是道:“你是打算放过他们了?”
胤禛果然点头。
年羹尧叹道:“其实他们也都是些可怜人,实在罪不至死。不过,放了他们,对你而言,岂不是多了一条通敌的把柄在7十四爷手里?”
胤禛站了起来,他从屋子的一端踱到了屋子的另一端。过了许久,他还是没有说话。
门外却突然传来通报:“岳钟琪大人到了——”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犹豫都吸进了肚去。
“叫他进来。”
岳钟琪安顿了带回来的那一大帮子俘虏,就火急火燎地往雍王府赶。
谁料刚进门就和匆匆出府的年羹尧撞了个满怀。
年羹尧的脸色比什么都难看,红一阵黑一阵,岳钟琪如同犯了错的孩童般手足无措地站着。
岳钟琪有些不好意思道:“年大人别来无恙否?”
“借你吉言,还死不了。”年羹尧冷道。
胤禛见他们二人僵持着,忙上前解围道:“岳大人也是知道的,年大人是我的至交好友,不如就让他也留下来听一听如何决断这件事如何?大家有什么误会也好解开。”
岳钟琪和年羹尧见胤禛都这么说了,自然不好拒绝,两人十分尴尬地坐到了胤禛两侧。
“岳大人,这件事本王已经有了主意。我想,这些士兵也是为生计所迫,并非是真心投敌,不如就打五十军棍放了也罢。”胤禛和颜悦色道。
岳钟琪也稍稍变了脸色,低声道:“雍亲王,他们可是准葛尔的战俘,不是普通士兵。”
年羹尧在一旁笑道:“怎么,只准你们八爷仁义为怀,不准雍亲王大发慈悲了?”
岳钟琪知道年羹尧被胤禛完全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他这样只会害了胤禛,更加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胤禛猜到岳钟琪这样说一定和十四阿哥有关,便道:“这是十四弟的意思?”
岳钟琪点头。
随后又道:“实不相瞒,大将军王这次是有心要抓王爷的痛脚,王爷可一定要小心了。”
胤禛仔细想了想,头痛道:“让本王再想一想。”
年羹尧看着胤禛竟然被岳钟琪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心中更是疑惑。他隐隐觉得岳钟琪和胤禛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岳钟琪见胤禛一时之间难以决定,正欲起身告辞,却被年羹尧喝住:“岳大人留步。”
岳钟琪心里“咯噔”一下,但也乖乖停下了脚步。
年羹尧围着岳钟琪绕了一圈,故意扯高了嗓子道:“我看不是大将军王的意思,是你岳大人的意思吧。让雍亲王落得个心狠手辣的坏名声,不是正遂了你的意吗?”
岳钟琪把牙关咬得紧紧的,几乎就要把一切说出来。最后,他把脸憋得通红,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胤禛在后面解围道:“大家同朝为官,何苦相互猜忌。”
年羹尧又向胤禛道:“雍亲王,你可一定要三思啊。杀战俘若是件得人心的事,大将军王早就这么做了。他们是清人,他们的家人还在这里,难道要让他们的家人看着他们上断头台吗?”
岳钟琪终于忍无可忍,发了疯似的跳了出来,一把抓住他年羹尧的领子,大吼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们不上断头台,就是雍亲王和你我上断头台了!你以为我就想杀他们,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年羹尧就等着他的这句话。
“因为整件事就是一出戏,岳大人是我派去潜在老十四身边的人。”胤禛骑虎难下,终于实话实说。
“什么?那就是说,当日对我痛下杀手,然后又好言劝我将他调走,就是你布的一个局?”年羹尧难以置信,他想过无数种解释,却怎么都不愿意相信,最后的真相真是如此。
“双峰,你听我说,老十四看似一介武夫,其实精明得很,一点儿也不好对付。做戏如果不真,被他识破,我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胤禛又是担忧又是着急,只好一股脑儿和盘托出。
年羹尧从肚里翻涌出一股莫名的痛来,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鲜血落在地上,红的血映照着长着些青苔的石砖,显出一幅傲雪寒梅图来,只是这每一笔都蘸满了一个真心人的苦痛。
“我明白了,为了所谓的反间计,你不惜以我的x_ing命做代价,险些假戏真做,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年羹尧笑了,岁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的眼角刻下了浅浅的印记。
“年兄,我可以作证,那些人本是派去做做样子的,不料竟然会真的动手,而且还险些要了你的命。雍亲王真的全然不知情啊!”岳钟琪也帮着胤禛说好话。
胤禛上前扶住年羹尧道:“双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当是我的不是,当务之急,是老十四欺负到了头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本就是一体,应该好好想法子才是。”
岳钟琪也接着道:“是了,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次若是放了他们,我在十四阿哥那里就失了信,说不准他们还会倒打一耙说雍亲王与准葛尔勾结,或者笑话他妇人之仁。总之,这一切就是十四阿哥他们的一个局,这些人只能杀不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