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皇上早就知道了我是八爷的人,他是有意不告诉你的。”贺成的牙被打落了几颗,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我知道,他告诉我了。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不能打Cao惊蛇。”年羹尧叹气。
“呵,若真是如此,他考虑过你的安危吗?若我真的把你的事告诉了八爷,你以为他不会推你出来做替死鬼?”贺成嗤笑。
“如果你让我来听你说这些,我看是大可不必了。”年羹尧转身要走。
“这件事你可以不在乎,可是你妹妹年婉贞和你那个可怜的侄子福惠的事你也不想知道吗?”贺成抓紧了栏杆,眼神里说年羹尧从未见过的怨恨。
“年婉贞”与“福惠”这两个名字是一剂猛药,直接让年羹尧瞬间卸下了一切防备。
他直接扑了过去,喊道:“你想说什么?”
贺成的嘴角漾起一丝冷笑,冷冷道:“你知道福惠怎么会得上天花,怎么会死吗?因为他的皇阿玛,年贵妃的丈夫,你心心念念的胤禛,亲手杀了他。”
年羹尧如五雷轰顶,直抓着贺成的手,拼命地问:“你怎么知道?”
“八爷党虽已失势,可我们这些人过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有什么情报是我不知道的?”贺成又道,“若你不信,大可亲自去问他。”
年羹尧一下乱了方寸,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胤禛竟会心狠至此。
他还是留存了最后一线希望,忐忑地向着养心殿而去。
推开门,胤禛正端坐着批阅奏折。他今日却不是锦衣华服,而是一袭淡淡的青衫,头上的毡帽一下子抓住了年羹尧的眼,也抓住了他的心。
这正是当初他送给他的那一顶。
胤禛见他来了,起身笑道:“今日天凉,朕忽然间瞧了这帽子,想起还是往*你送给朕的,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你我都已不复当年了。”
年羹尧红了眼,小心地问:“福惠究竟是怎么死的?”
胤禛愣了一下,道:“怎么,婉贞没有告诉你,他是天花死的。”
年羹尧咬了咬牙,大声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胤禛见他激动异常,脖子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只得轻咳了几声,不说话。
“你心虚了?为什么不说话?”年羹尧从身侧抽出剑来,直指着胤禛。
“你既然知道,又何苦再来问我。”胤禛又往前行了几步,剑刚好抵在了他的咽喉。
“你知不知道,这样指着朕,是死罪。”胤禛笑道,依旧去往日那般。
“给我个理由。”年羹尧将剑握得越发紧了。
“你知道吗,之前朕找了你几次,你都不肯见朕,福惠死了你一定会来,朕就可以见到你了。”胤禛一步一步向着年羹尧紧逼,年羹尧下意识的一步步后退。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吗,这种话骗不了我。”年羹尧苦笑。
“如果朕告诉你,这件事与朕无关,你信吗?”胤禛言语间满是诚恳与期盼。
年羹尧犹豫了,他的脑海中已经是一团乱麻,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想知道。
终于,他还是再次举起剑来,苦笑着望向胤禛:“我不信。”
胤禛便又笑起来,他的笑里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悲哀。
胤禛只是轻描淡写:“走到这一步,又有谁是干净的?除老八,登皇位,你年羹尧也没少出力吧。那些无辜的战俘也是一条x_ing命,他们又该死吗,还不是你亲自下的命令杀了他们?”
年羹尧这些年来所有的恐惧,担忧,爱与恨,就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便如山洪般爆发:“我年羹尧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君子,我会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你呢?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可你偏要假仁假义地做些掩人耳目的事情,难道你不是比我更卑鄙吗?”
剑抵在胤禛的额头,打落他头上那顶毡帽。年羹尧清晰地记得,多年前,是他亲手把它戴到胤禛的头上。那时候,他还叫尹四。
尹四,不,爱新觉罗胤禛,此刻绝望地闭上了双眼,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跪地求饶,只有从唇齿间挤出的一句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你杀了我吧。”
“不,我不会杀了你。你的皇位是我帮你打下来的,我要看着你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年羹尧的声音是沙哑的。
胤禛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近乎疯狂地笑着,将他这沉积许久的心事一并倾吐出来:“一个善良的人是做不成君王的,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该明白这个道理。”
年羹尧厉声道:“说,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胤禛右手握住了剑锋,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滴落在他青色的褂子上。他挣扎着起来,示意年羹尧凑近。
“我不告诉你,你一辈子也休想知道。”他附在年羹尧耳边轻声道,随后又是刺耳的狂笑。
年羹尧像只被激怒的雄狮,他的手颤抖起来。失去理智地喊叫:“我年羹尧算是瞎了眼,栽在你的手里!”
年羹尧扔下了剑,转身而去。
“自从朕即位以来,你屡立战功,年婉贞受封贵妃,年家势力如此之大,我又岂能让福惠活着?”胤禛在他身后喃喃。
年羹尧停下了脚步。
“可你以前说过你很喜欢福惠,你说过想要保住年家。”年羹尧哽咽。
“朕是很喜欢福惠,可你要明白,保住你就不能保住年家,就算朕答应,群臣百姓也不能答应。”胤禛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利剑,狠狠地刺在年羹尧身上。
“你早该告诉我。”年羹尧哀叹。
“我不骗你,你怎么愿意为我豁出了x_ing命去打青海这一仗呢?不过你放心,我从前答应你的都还是答应你,该有的赏赐一样也不会少,今日之事,朕可以权当没有发生过。”胤禛正了正衣冠,淡然道。
年羹尧摇了摇头,他的身影就像夕阳下一只孤鸿,悲鸣着向着未知的某处远去。
胤禛将身上的青衫缓缓褪下,他看着地上的毡帽,这些年已经有些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