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把夏玉瑾那么一个好好的漂亮小孩儿害得差点冻死,这件事还是给小叶昭带来了不少畏惧。
尤其是后来,得知夏玉瑾从此身体虚弱至极,不能练武劳累,还得时时注意调养,无法和平常男孩子一般生活。
那时才刚经过离乱的叶昭忆及旧事,只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说不定父兄战死,也是老天爷见自己作恶太多,因此给的报应。
从那天起,她就一心想要赎罪。漠北大捷后,她知道皇上一定会召自己回上京,便同胡青说,想法子补偿一下夏玉瑾,以酬小时候的恶行。
只是未曾预料,胡青这样心思缜密手段奇诡之人,竟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把叶昭一下子坑进了一纸婚约里,倒和初衷越发背离了。
柳惜音听她说完,想了想,招手叫过红莺,小声吩咐了几句。红莺点头应下后,对众人无言地一福身,转身迅速出了门。
叶昭奇道:“表妹,你叫红莺去做什么?”
柳惜音:“我带来一个人,正好解阿昭之忧,刚才是叫红莺去请他。”
叶昭一听,更加疑惑:“什么?”
“阿昭,你只管信我,”柳惜音微笑道,“此人定可大有助益,他不是别人,就是当初救活夏玉瑾的那位道长。”
当年夏玉瑾掉进冰窟窿,多亏一个游方道士,才救回一命,此事大秦国人尽皆知。
叶昭虽然不大懂得弯弯绕绕,没有柳惜音想的深远,但也知道这位道长来了对夏玉瑾有好处,所以也是十分惊喜,马上问道:“表妹怎么找到他的?”
“许以重金而已。”柳惜音顿了顿,垂眸轻轻带过,不再多言。
叶昭本来也没想多问,也不多说什么,等听到红莺把人请了来,她便迫不及待地跑去迎接。嫂嫂怕她太过莽撞失了礼数,冲撞了这位寄托着叶昭希望的贵人,赶忙跟去了。
胡青看着叶昭和嫂嫂匆忙出去的背影,却没有动。秋老虎见他不动声色习惯- xing -地跟着他行事,自然也站在原处。
胡青看向柳惜音,笑道:“柳姑娘,这道长本事令人叹服,许以重金便可请来吗?”
要是能这般轻易,他早就找到了。
夏玉瑾为一位道人所救之事他并非不知,也曾试过在这上面下功夫,可是根本摸不透这位道人的行踪,最后只得放弃了。
真要是像柳惜音说的,给他重金即可,又何必走到今日困境?
柳惜音不以为意地笑道:“军师以为如何?”
“我以为,柳姑娘必定还加了些其他的。”
“不错,”柳惜音也不和他绕圈子,干脆利落地承认道,“实不相瞒,这位道长是我师父,我随他修行过一段日子。”
胡青讶然:“柳姑娘曾随其修行?”
修行……道法?
柳惜音淡淡道:“有何不可吗?”
胡青立即答道并无不可,心里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以柳惜音品貌才情,雍关城的才子俊杰们想必对她都是欣赏倾慕的,何至于……要跟着一个到处云游的道人修习?
而那些枯燥又漠然的道法戒律,对这样一个妙龄美人而言,难道能有什么慰藉?
柳惜音不欲同他周旋,索- xing -盈盈一欠身,礼数周全道:“我也去前面看看。”便直接出门。
看着柳惜音曼妙远去的背影,胡青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眼中浮上疑虑和戒备。
柳惜音的心机城府竟连自己也捉摸不透,而且总觉得,她看着将军的眼神……有些不寻常。
胡青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外面已经无人的小路,摇了摇头。
但愿,是自己多虑了吧。
出门之后,柳惜音确定周围无人看见自己,才慢下步子,忍不住轻抚心口,舒了一口气。
这胡青,只怕不好应付。
想到刚才胡青问的那个问题,柳惜音眼神有一瞬黯淡。
是啊,若放在几年前,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竟会跟着一个道人修行,叫他师父,竭力练习一种无情无欲的境界。
那日,她本想去给叔父送些点心,却无意间听到他在和人说话。
“什么!叶昭是个闺女?”柳天拓不可思议地喊了一句。
对面的人诚恳道:“将军托我代她向柳将军道歉,隐瞒身份实为迫不得已,还望柳将军大人有大量,切勿责怪将军。”
后面的话柳惜音没有听,她认出了说话的人,那是阿昭身边极为信任的一位副将。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原来她多年的爱慕与相思,不过是一场旷世绝伦的笑话,虚妄之极,荒唐之极。
那青梅竹马的过往,信誓旦旦的诺言,翩跹美丽的每一丝回忆。
都是幻象,都是泡影。
都已坍然崩塌,荡然无存。
她找了个借口出去散心,路过一座道观时,忽然生出远离红尘之心,毅然决定进去拜师。
若不是心中绝望太深,若不是尘世丝毫没有光亮,谁会把自己一腔情思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道法里,竟然企图从中得到些许救赎呢?
可是,连自己都救不了自己的时候,道法又能有什么用?
所以柳惜音在那里面修行了数月,不仅执念未解,反而转成了另一种决心。
——管他世俗人伦如何看待,她思慕的从来都是叶昭而已。
只是那个人而已。
但也多亏了这段缘分,让她有幸结识师父,无意得知他就是当年救下夏玉瑾之人时,一个想法便悄然萌芽。
她会替叶昭打理当年的过错,请来师父为夏玉瑾医治,也愿在暗地里助夏玉瑾一臂之力,帮他把这些年错过的都补回来。
只要夏玉瑾不再是如今这般纨绔无能的病秧子之流,皇帝定然不会把位高权重的叶昭嫁过去给自己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