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虽是女子,却清朗铿锵,柔中带刚,正是孟桓的阿可,巴雅尔。
话音刚落,里头身着长袍,头戴罟罟冠的中年妇人,打珠帘后走了出来。
妇人额头宽阔,鼻梁挺直,眉目俏丽,唇色鲜红,涂了胭脂的两颊衬得她气色极好。
女子年近四十,身段却依旧婀娜,在那华美长袍下娉娉婷婷。
“阿可。”孟桓连忙低下头,向巴雅尔见了个礼。
巴雅尔的眸子亦是琥珀色,孟桓的瞳色是随了她。她唇边带了些笑意,淡淡地看了孟桓一眼,说:“麦里吉台是这样教你待客的么?”
巴雅尔浑身的气度,自是年轻的孟桓不能比的。她眼睛一扫,便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教赵孟頫看不清她的态度。
“夫人客气了,子昂只是区区一介后生,来会会朋友,哪敢劳烦夫人。”赵孟頫规规矩矩地说。
巴雅尔轻笑了一下:“赵大人过谦了。”
又说,“赵大人是为宋子兰而来?”
巴雅尔的直接让赵孟頫措手不及,应道:“是,子兰蒙受……”
“我麦里吉台的府里竟出了这样的事,竟还要赵大人c.ao心,真是见笑了,”巴雅尔没给赵孟頫说话的机会,直接给宋芷定了死罪,“不过赵大人不必担忧,麦里吉台绝不会包庇,纵容此等贼子逍遥法外,一定会秉公处理……”
“阿可!”孟桓猛然打断巴雅尔的话,“你在说什么?子兰他是被污蔑的!”
“哈济尔,”巴雅尔眼里带了逼迫的意味,“他是否是被污蔑,你最清楚,不是么?还是说你要包庇他?”
谈论的虽是宋芷的事,实际却涉及到家族内部,赵孟頫不便多留,匆匆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巴雅尔也没拦着。
巴雅尔的话已经充分表明了麦里吉台的态度,她便代表了忽都虎和伯颜,他们不仅不打算救宋芷,还想让宋芷死。
这并不让赵孟頫意外,但更让赵孟頫看到了严峻的形势。
从孟府出去,赵孟頫意外碰到了一个人,齐履谦。
齐履谦将宋芷视为朋友,往前碍于孟桓的缘故,来往不多,情分却还在。
齐履谦原是太史局太史令王恂的学生,深得王恂的喜爱,王恂对他耳提面命,悉心教导。王恂逝世后,郭守敬接了太史令的位子,对齐履谦亦是大加赞赏,投入了诸多心血。
赵孟頫来大都后,与这位新任太史令打过照面,有点头之交,与齐履谦亦是见过的,没想到宋芷还有这样的朋友。
两人当下便一起去了个茶楼,一边喝着茶,一边说了些与宋芷相关的事。
赵孟頫离开后,花厅里便只剩下孟桓和巴雅尔。
没了外人在,巴雅尔的情绪更外露一些,她坐在主位上,偏过头,不看孟桓,分明是在生气的模样。
孟桓也气,但他有求于人,不敢甩脸色,只好委屈自己,收敛了脾气,低着头。
巴雅尔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我不在,你就这么折腾你这府里,连底线也没有了?”
“阿可……”
“别叫我,”巴雅尔冷笑,“你还想怎么样,还想去救那小子回来?想都别想!”
“你现在该好好想想,怎么把绰漫哄回来,还想着那逆贼做什么?”
“子兰他不是,”孟桓皱眉,“那些都是污蔑!”
“是否是污蔑不重要,”巴雅尔说,“这人不能再保了。”
“我从你爱赤哥和绰漫那儿,早已经听说了你们的事,你平时宠宠他无妨,养两个男宠,不是什么大事。可现在情势不由人,你自身都难保,再加上一个他,你是想让麦里吉台都陪着你一起受罪么?”
“何况,伯颜和安童大人那儿,还要一个说法呢。你冷淡绰漫,去宠一个男宠,伯颜大人十分不满,你素来最得伯颜喜欢,怎么到了这关头却拎不清轻重?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爱赤哥气得夜里都睡不着,你不想着怎么去赔罪,还跟什么赵子昂会面,是想反了天么?”
赵孟頫是宋廷遗臣,世祖重用他,引起了朝中诸多大臣不满,忽都虎便十分不喜这些文绉绉的汉人。
巴雅尔训了孟桓半天,孟桓都低着头,没有回话,巴雅尔只当他听进去了,没想到末了,孟桓竟然直板板地回了一句:
“阿可,子兰我是一定要救的。”
“便是搭上我自己,我也是一定要救他的。您若是不肯,便将我逐出麦里吉台罢,我不会拖累您和爱赤哥。”
一句话,让巴雅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愣愣地看着孟桓,仿佛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子。好半晌,巴雅尔才盯着孟桓,颇有些不解地开了口问: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