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躬屈膝,向元廷的皇帝下跪求饶,讨一个苟且偷生。
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他该以何颜面去面对死去的爹娘和秀娘?
他们拼尽全力,让他活下来,他竟活成了这样么?
说什么不想连累孟桓和赵孟頫,他根本就是贪生怕死吧?
宋芷一边想着,又觉得喉头一热,吐出一口血来。
孟桓心里发慌,表面上却强撑着,咬紧了牙,在宋芷耳边道:“你不许再吐了!”
宋芷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边露出一个极浅的笑,那抹笑在唇畔的血迹中显得格外刺目。
孟桓不懂,宋芷知道,孟桓始终不懂他到底在坚持什么,他也不想解释,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其实你不必如此。”宋芷说,“你把绰漫接回来吧,征南。”
听到这话,孟桓连心尖都颤了一下,宋芷有多久没叫他的名字了,却是说的这样的话。
“你爹和你娘,恐怕恨极了我。”
“别瞎想,”孟桓用衣袖擦去宋芷唇边的血,轻轻地说,“他们怎么会恨你?”
宋芷眼里有自嘲的意味:“那府里的,有几个人看得起我,他们平日是怎么说我的,我不知道么?”
“我待会儿回去就把那些嚼舌根的都赶出去。”
“你还能把你爹娘赶出去不成?”
“他们在京里有自己的府邸,现在并不住在我这儿。”孟桓说。
宋芷又说:“那伯颜大人那儿……你岂非把他得罪了?”
孟桓抿了抿唇:“我要的都会自己赚来,不必依附他。”
“那绰漫呢?”宋芷总算说到了最关键的人,“她是你的夫人。”
“我没有碰过她,她完全可以再嫁。”孟桓说。
“我现在知道了,娶她完全是个错误。”
孟桓把所有都算得清清楚楚。
宋芷无奈地低下头,阖上眼,说:“你也得看我愿不愿意留下来陪你。”
孟桓抱着宋芷的胳膊紧了紧,勒得宋芷几乎喘不过气。
宋芷听到孟桓的声音,说:“你不愿么?”
接着,没等他回答,孟桓像是害怕听到他说不愿似的,补了一句:“你便是不愿,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你分明爱我,为何不愿?”
孟桓一声反问消失在马车里,却久久没有听到回答,他垂下眸,才发现宋芷不知何时睡着了。
孟桓盯着宋芷的睡颜许久,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宋芷的脸,从修长的眉毛,柔软的眼睫,到白皙的皮肤,红润的唇,一切都那么合心意。
相识五年,宋芷却像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怎么也拔不出去了。
他近乎贪恋地用手摩挲着宋芷的侧脸,而后低下头,在宋芷的额上印下一吻。
回府后,孟桓趁着宋芷睡觉,把裴雅叫来,先给宋芷请脉,裴雅说,宋芷主要是心病,体弱得慢慢调理,能不能恢复成往常那样不好说,给宋芷开了调养是方子,随后又看了看孟桓身上的伤。
伤很多,最先是那天忽都虎打的一百多板子,差点把他打成了半身不遂,永远站不起来了,但有神医妙手回春,把他救了回来,他从臀部到大腿血肉模糊,没有好肉,到现在也没完全愈合。
第二个是绰漫抽的鞭子,绰漫那丫头,脾气不小,功夫也还成。
孟桓听说宋芷“死了”之后,便半身不遂地从床上爬起来,非要去司狱司看看,忽都虎不准,孟桓就拿了刀要自刎,到底是巴雅尔心疼儿子,勉强准了他去。
消息传到伯颜府上,伯颜、博罗哈斯和绰漫都气了个好歹,加上孟桓还偏觉得宋芷没死,要去找他,绰漫大哭了一通,拿着鞭子就找上门来,当着孟府所有人的面,把孟桓抽了一顿鞭子。
绰漫抽完之后,伯颜加了一拳。如果说绰漫那是外伤,伯颜这一拳就是内伤,打在胸口上,孟桓半天没从地上爬起来。
可即便如此,孟桓仍旧要去找宋芷。
忽都虎嫌这儿子丢人,早早就从孟府搬了出去,回了自己府里,看上去已经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了。
巴雅尔一面心疼儿子,一面又嫌儿子不争气,给孟桓找了大夫来,诊治之后,看孟桓并无x_ing命之忧,就离开了,只会偶尔来看看儿子的伤势。忽都虎则再没来过。
听说他之前从孟府带出去的那位美人有了身孕,忽都虎或许是想着,大不了再生一个。
孟桓没有亲自去找宋芷,因为他实在是爬不起来了,卧床一个月,才勉强能下地。
宋芷回来后,他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常,夜里睡觉都穿着中衣,绝不在宋芷面前露出自己身上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