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宋芷面色更白,嘴唇哆嗦了一下,孟桓连忙把他扶住,问裴雅:“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行,你必须把她救活。”
裴雅又是冷汗,这大少爷……医师扶伤不错,可不能救死啊。
连连弯腰:“Cao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伤势刻不容缓,裴雅没再废话,拿着小剪子将伤口附近的衣料剪开,露出底下外翻的血肉。
那衣料是最普通的棉布料子,已经几乎被血浸透了,看着便让人觉得心惊。
而底下狰狞的伤口却更让人害怕。
孟桓抬手捂住宋芷的眼睛,低声在他耳边说:“别看。”
宋芷扒开他的手,偏要直勾勾地盯着那伤口看,眼睛一眨不眨。
那样骇人的伤口,便是看着,也叫人觉得痛,何况真真切切受了这一刀的秀娘呢?
而更关键的是,这一刀是秀娘替他受的,原本该死的是他。
孟桓瞧见宋芷又在落泪,便从怀里抽了一条手帕替他擦泪,心疼不已,愧疚不已,懊悔不已:“别看了子兰……”
宋芷拍开他的手。
“拿开,”他说,“你别碰我。”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锥心刺骨的疼,孟桓原本就受伤的胳膊更觉得无力了,疼得发颤,几乎握不住那张轻飘飘的手帕。
“对不起,子兰,”孟桓低语,“是我的错……”
宋芷偏开头闭上眼,以手掩面:“我不想听……你闭嘴。”
孟桓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颤抖着嘴唇说:“对不起。”
除了这个,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明明说过会保护他……可他没能做到,他食言了,反而让秀娘来保护了宋芷。
是他的错。
“你别怕子兰,”孟桓说,“秀娘一定会没事的,裴雅医术高超,有他在……秀娘一定会没事的。”
这时裴雅回过头,道:“将军,Cao民需要几个丫鬟。”
孟桓挥手,让门口几个站着干看的丫头过来:“都仔细着点儿,一切听裴雅的吩咐行事。”
秀娘的伤,最凶险的是拔刀,一旦将刀□□,秀娘的右胸上会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鲜血没了堵塞,会拼命地从里往外流,若是止不住这血,那秀娘就危险了。
裴雅还带了两个徒弟来打下手,一面让丫鬟们准备热水,一面让徒弟准备止血的药物等。
裴雅当年治过不止一次这样凶险的伤,可受伤者都是身强力壮的士兵,而非秀娘这样瘦弱的女人,因此裴雅也不是很有把握。
一群人在裴雅的吩咐下,火急火燎地准备了一堆东西,而后便到了拔刀的时候。
裴雅瞅了瞅旁边看着简直要晕过去的宋芷,脸色似乎比秀娘还难看,委婉地提醒:“先生累了,要不要出去歇会儿?”
孟桓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血腥场面他是见得多了,宋芷却少见,何况秀娘是宋芷最亲近的人。
便拉了拉宋芷的手,说:“子兰,我们出去一下,在这里裴大夫不便施展,好不好?”
那是极轻柔、极小心的语气。
宋芷将手从孟桓手里抽出来,看了床上的秀娘一眼,抿唇,点头。
他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反而会添麻烦。
第92章 芄兰六
即便从房间里出去,宋芷的鼻子里、胸腔里,都吸入了新鲜的空气,然而那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却还萦绕在鼻尖,宋芷捂着嘴,差点吐出来。
看不见屋里的情形,宋芷只能难耐地在屋外守候。
可这实在太磨人。
宋芷坐立难安,神思不属,一刻也不得安宁。
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焦急,恐慌,害怕,担忧,种种情绪在心头充盈成一团乱麻,让宋芷无法正常地思考。
秀娘。
秀娘。
这是陪他从铜陵一路逃出来的人,是他从出生到现在,朝夕相处的女人。
宋芷少失怙恃,秀娘既是他的父亲,亦是他的娘亲,是他的一切,教导他,疼爱他。
从至元十二年至今,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逃亡的途中无数次生死,残暴的蒙古士兵,乱民,饥饿,疾病……哪一样都能轻易要去他们的x_ing命,可他们一路相互扶持,到了今天。
宋芷无知无觉地流着泪,心疼得像是不会疼,感觉不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