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一喜,放下手中的针线,快步出去,便看到宋芷手上拎着的米袋。
“少爷,”白满儿又惊又喜,“这米是何处来的?你怎么有银子了?”
宋芷捏捏她的鼻子,说:“自然是赚来的。”
“我方才出去卖画,卖了十两银子。”
“十两?”白满儿讶然,旋即又笑,“少爷的画,卖十两,太便宜他们了。”
宋芷一笑,说:“不过,满儿,从明儿个起,我就要去一位大人家当差去了,日后你一个人在家,会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但白满儿想了想,还是摇头道:“不怕。少爷只管去,满儿会把家里一切都收拾妥当的。”
买了米,宋芷手里头还剩下大半银子,便都交给了满儿,说:“这银子你看着使,看外头谁需要,便尽力而为,帮帮他们,记得给自己留点儿,别饿着了。”
“天凉了,满儿也得记着为自己添两件冬衣。”
已是九月末,转眼就要入冬,冬衣是该准备了。
白满儿乖巧地点头。
翌日清晨,宋芷去和礼霍孙府上报道,看门的小厮早先得了吩咐,听说是宋芷到了,便叫了人将他领进去。
大清早的,和礼霍孙才用了早饭,还没出门呢。
小厮将宋芷一路引到和礼霍孙书房。和礼霍孙原想让宋芷在书房侍候,可宋芷念着灾民,主动请命去赈灾,和礼霍孙有意想看看宋芷其他方面的能力,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将他塞到户部赈灾的队伍里。
有了和礼霍孙这一层关系,赈灾的户部官员虽然不知宋芷来历,但也不敢轻视了他去。
赈灾一是要勘灾,即查明受灾范围、人数,如实上报,而后根据灾情程度,发放抚恤银,赈灾粮米等。
原是天子脚下的皇城,赈灾的速度自然比地方要快得多,虽然地震发生才不久,可大致灾情已经查明,接下来便是赈灾。
今晨朝堂上讨论了一个时辰的赈灾细节,譬如该如何减免徭役赋税,抚恤银如何发放,如何派遣医师到民间救治灾民。
宋芷跟着一干户部官员,成日在大都街坊里奔波,从兴顺胡同里走出去,发现原来在整个大都,兴顺胡同并非受灾最严重的。有许多贫苦的人家,原本就住在一间破茅Cao屋里,这一震,茅Cao屋塌了不说,家里顶梁柱还倒了。
乃至有那等,全家都丧生在地震中的惨剧。
宋芷初时几乎不忍看,可到后来,已近乎麻木了。
“来,大娘。”宋芷扶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喝点儿粥吧。”
女人左腿被塌下来的房梁砸断,只能摊坐在地上,可她却对宋芷的话不闻不问,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她怀里的孩子。
那是一个十余岁的女孩儿。
女人原本身体不好,以为自己此生都无法生产,没想到在三十岁怀上了,还把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了下来,可她没想到,她捧在手心的女儿,就这样在地震中没了。
女人抱着孩子,神色呆滞,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囡囡,囡囡……”
宋芷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这时有个年轻的小吏看不下去来,上来要夺那已经僵硬的尸身:“大娘,孩子已经没了,你该好好顾惜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不!!!”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用力收紧了怀抱,“囡囡没有死,囡囡没有!”
“你们都不要抢走我的孩子,她没死!!!”
这些日子,宋芷已经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并没有惊慌失措,他冷静地把小吏拉开,然后低声劝慰:“囡囡在看着她的娘亲呢,娘亲不吃饭,囡囡会心疼的。”
女人这才动了动眼珠,看向宋芷。
宋芷这些日子,没睡过一个好觉,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着颇为憔悴,同僚都说,他看着不像赈灾的,像受灾的。
“大人……”女人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她是生活在最底层的那群人,若非是受了灾,这辈子都不会与官员见面,而眼前的这位大人,年纪轻轻,衣着朴素,看起来c.ao劳得不行,竟还照顾着她的情绪,“民妇……谢过大人。”
女人本想向宋芷行礼,可她腿脚不便,只好弯下腰,以致谢意。
宋芷心中酸涩无比,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将女人扶起:“我不是什么大人,大娘不必多礼。”
这样深爱着女儿的女人,与宋芷心中秀娘的形象重合。
秀娘一生没有子女,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到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宋芷便觉心脏一阵抽搐似的疼,他不敢再想下去,匆匆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无论如何,大娘,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活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