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欺霜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们两人真的平安无事,各地的分坛如此之多,怎么会不先传信回来报个平安?
更何况当下,魔教正处于兵荒马乱之际,再如何贪玩,他们两个也不可能会挑在这种时刻,主动消失。
他们必然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甚至于束缚了自由,以至于不能脱身。
所有能联络的教派都已经联络过了,青城山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能想到的法子也都已用上,这几天,陈欺霜日夜不休,马不停蹄的调查,临近的正道门派,也早已亲自一一探查过。
但是,两人的行踪却依旧如石沉大海般,杳无可寻。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抓走了他!
陈欺霜有些麻木地望向牢内被束缚住手脚的陈染怀。
如果周钰恒也像这般被正道抓住囚禁了,我该怎么办?!
他们是否会限制他的自由,控制他的饮食,乃至于永远的关住他,再也不允许他重见天日。
或许还会虐待他,殴打他,对他用刑,逼迫他说出所有关于魔教的秘密。
光是想想,便觉得如万箭穿心,痛得受不了。
陈欺霜用力捏紧了面具,贴在了胸口。
如果,如果周钰恒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是否会后悔当初的选择?自己是否会,选择随他去死?
陈欺霜被霎那间涌上心头的魔怔魇住了心神,他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只觉得茫茫然,了无归处。
他像是在云端漂浮着,四肢软绵绵地失去了力气,他的脸砸向了血污的地面,手中的面具被甩了出去,掉进了陈染怀所处监牢铺着的厚厚的一层干Cao堆中。
陈染怀光着脚踩在绵软的干Cao堆上,他将手伸长了去够周钰恒的面具。桃花的纤弱花蕊,在昏暗的地牢内散发出温润的白光。
他使劲地伸长手去,铁链束住了他的双手,铁镣锁住了他的双足,离他只半步远的面具,他磨红了手腕,勒出了血痕,却依旧够不到。
“呵呵、呵呵、呵呵,可悲的人生。”陈染怀看着自己的手,笑了起来。他一口咬向手腕,咬得鲜血淋漓,终于是借鲜血的润滑,抢先一步,将周钰恒的面具捏在了手中。
“他,是我的了。”陈染怀隔着层层栅栏,有些得意地朝着陈欺霜抬起下巴,甚至露出了一个略微温和的微笑。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笑容。至少当初陈欺霜陪着教主守在青城山门时,便常常看到陈染怀这样温和而又开心的笑。
也不过短短一年时间,这个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少年,两鬓已经生出了白发。面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失去光泽。
曾经微笑着对自己打招呼的清亮声音,因整日整日的哭泣,变得低沉而嘶哑。
他被折磨得快不像一个人了。陈欺霜缓下了向前争抢面具的手,内心有些惊疑地担忧着。
他看到陈染怀咯咯笑着,竟然拢起了头发,将面具向自己的脸上覆去。
“那不是你的!你把它还给我!”陈欺霜焦急地从牢笼的间隙中伸出手去夺,但也只抓住了面具的一个边角,眼睁睁看着它,遮住了陈染怀的上半张脸。
“不给。抢到了,自然就是我的了。”陈染怀用流淌的鲜血将面具连同自己的面颊全部涂得红灿灿的,他微笑了起来,“阿霜,你看我美么?”
陈欺霜仿佛一刹那看到了周钰恒带血的脸,正歪着脑袋向自己微笑,顿时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勉强自己深呼吸,压下了心悸。
陈染怀还是那个陈染怀,并没有变成周钰恒。
“阿霜”,可真是个遥远的称呼。
第一次见面时,陈染怀曾笑着问过教主自己的名字。
教主当时淡淡地回答「他跟你一样大,你就唤他阿霜吧。」
「那你喊我小怀好了!家里人都这样叫我。」陈染怀大大方方地拍着自己的肩膀,笑吟吟的递桂花糕来给自己吃。
可惜这个“阿霜”也只跟过短短那么几次。做的基本都是别人看雨,自己撑伞,别人坐船,自己划船之类的打杂工作。
如果当初陈染怀知道“阿霜”的这双手,将会沾满自己师兄与师父的鲜血,那么他还会笑吟吟地偷偷往这双手中塞一些有趣儿的小玩意么?
“对不起,陈染怀,我一直都不敢面对你。我欠你一句道歉。”陈欺霜重新又蹲了下去,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小怀。”
“呵呵呵。原来这才是你能给我的答案。你擒住了我的母亲,杀害了我的师兄,现在又伤害了我的师尊!陈欺霜,你真肮脏!你一辈子都洗不掉你满手的鲜血!”陈染怀抓起一把沾了鲜血的干Cao,掷向陈欺霜,“多可悲啊,陈欺霜,你做的明明是你不愿意做的事!你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要做!为什么要伤害我!”
“我拒绝不了!我拒绝不掉!”陈欺霜抱紧了头,“他说他那么喜欢你,他说他失去你,就会死……他还哭了,站在青城的那棵大树前,等了你整整一年,对着你的住处默默地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