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摇头:“不,不是的。”
他抬头,眼神炙热:“你不用撒谎。我能理解,我不在意——”
“不,不是这样,”我快速别开头,“但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胡皓突然拉住我,力气之大,让我惊异。“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在意——”说着,他的眼底突然出现了一丝慌乱,我知道,他看懂了我的眼神。
“不是这样的,不是你的错。是我错了——”
胡皓慢慢放开我,我转身。想迈步,却抬不动脚步。
“你见到言皓了?”
“没有。”我的喉咙像被塞住,眼前也模糊起来,“对不起——”
额上突然有丝丝凉意。纤细雨丝慢慢飞散,就像某些更脆弱的东西。
幸福来得太快,走得却也匆匆。
只是现在的我,知道我究竟错过了什么。
为何命运如此弄人。又或许,把胡皓看作最爱我的人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我在雨中仓皇而逃,听得见风,听不见过往。胡皓的喊声渐弱,我终究没有回头。
20.
如同做了一个此生最旖旎的梦,梦醒时,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全部的等待,便是重新找到一个人。我常常向西望,总以为能看到昆仑。
仙乐飘灵,云雾袅袅,青衣广袖的少年敛袖而立,下巴妖娆鼻骨挺直似笑非笑。
大仙说,因为我的一意孤行,人界的寿命便是我不可逃脱的罪。
所以,人类都希望长寿,而我每天都企盼着结束。
有个人在仙界平静地忍受着每一天,我便可以在人界,也微笑着看每天的夕阳。
西方的天空一屡绯色,深深浅浅,温暖的金光蹭着脸颊。我微微眯起眼睛,风拂过,轻轻柔柔。
“肖司秋!”年轻娇嗔隐约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我回过头。
严护士正叉着腰瞪着我,脸上有焦急留下的两团可爱绯红,与夕阳相映成趣。
“你笑什么笑!”她继续叉腰吼,声音却弱了一些,脸色不知为何更红了,“别以为这次笑笑就可以混过去——”
“是是,”我举起双手,“别那么凶,怪不得嫁不出去。”
严护士一双杏仁眼立刻圆瞪。
我的胃突然一阵绞痛。几乎是立刻,冷汗渗了出来。严护士马上尽弃前嫌,冲上来扶助我:“喂,没事吧?”
我的眼前逐渐弥漫一缕缕黑,嘴角却只想弯起。
住进这家医院,是在与胡皓分手后一周。
胃癌的诊断书,让胡皓愣了很久,而我只当他是空气。
或许最对不起的人,是他吧。
老胃病终究又发作起来,再没有人煲汤了吧。
这么想着,慢慢清醒,床头却放着一只保暖罐。严护士焦急的脸映入脸颊,两只眼睛似有水光。我无奈地咧嘴,嗓子却干涩。
“早说了你不要出去乱跑,”严护士的数落悦耳清脆,“就你不听。吃药喝汤。”
我从没有这么配合过。
“刚才我梦到一个人,”我突然说,手捧着汤碗,却有些出神,“我梦到了。”
严护士白了我一眼:“刚才有个人来看你,胡先生。”
“哦。”我点点头,放下汤。
严护士继续她一天三遍的唠叨:“我都不明白,像胡先生那么好的人——你就从了吧丛了吧。”
这小妮子,我早知道她是个同人女。
但也看得出她不甚明显的心思。
她的眼角偷偷瞥着我,手里却不停歇地收拾着周边。
我点点头:“你说的对。”
她讶异地停手:“啊?”
我笑笑,看住她的眼睛:“最爱你的人与你最爱的人,选哪一个?”
她愣了愣,脸红起来:“当然选——可是,你最爱的人在哪?现在在你身边的——”
“如果以前伤害过最爱的人,”我慢慢地说,一只手按在胃上,“但后来发现不过是一场误会,你会怎么做?”
等待,也只是一种惩罚。
等了那么久那么久。
焉甄问过我,为什么三年了还忘不掉景页。
这个问题无解。
同样——
用三年忘不掉爱过三年的人,究竟用多久可以忘记曾经喜欢过上千年的人呢?
胡皓那日眼里如死去的沙漠一般:“我爱你,这很好,只是,没有他回来好,是么。”
我残忍地点头,再点头。
“你最爱吃的螃蟹,我做出来了,你还要么。”
我继续残忍地摇头。
严护士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
我什么都听不见。
身体在变轻。
怎么了?
一切似乎变成了其他人的故事。我的视线越升越高,胃疼渐渐消失,轻松的感觉充斥到四肢百骸。
向下看——
严护士扑到我身边,又慌慌忙忙冲出去叫医生。
我的躯体一动不动,头半垂,嘴角似笑非笑。
就这么……结束了?
我突然觉得开心,又觉得莫名的悲伤;想尽快地飘走,却突然无法移动。
胡皓从医院大门正疯狂地跑来。医生查看我,严护士脸色惨白,手指神经质地蜷曲。
我看得清清楚楚。
却突然景色千移百转。
严护士站在哪里,洁白服装仿佛天使,她的灵魂里,却是焉甄忧郁的眼神。
焉甄保护我,为我下界,他说他对不起我。
我从不知道,言皓在仙籍的真名叫言颢;我更不知道,景页其实就是言颢。
我和言颢一次次错身,焉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故意带我偷听大仙与言颢的谈话,离间了我和言颢;言颢追着我下界,变为景页陪伴我,焉甄却故意不让我知道真相,在三年到期时出卖言颢告诉大仙他偷偷下界的事情,使言颢被禁足在终南山,景页也就此消失,而后焉甄告诉我,是言颢杀了景页。
可是,我却不能恨他。因为他,在我那么痛苦的时候,一路支撑着我;而现在,他为了我,再一次来到我身边照顾我。
我对言颢由爱生恨,你对我的爱使你恨言颢。
然而,你已经做了太多。
你不必抱歉了。
我已再无牵挂。
我要去找言颢,一秒钟都不愿再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