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自己画不好,夏云几乎是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乔安月的命令,两人的脸本来就凑得够近,出于担忧,夏云甚至比寻常的距离更近了几分。
……铺散开的粉尘似乎把鼻尖弄的痒痒的。
面前的人在自己的手下渐渐呈现出和平日里不一样的面容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清冷的神情因为暖色的妆容而显得柔和,琥珀色的眼睛似乎在闪着诱人的光芒。
乔安月的身形本就高挑,此刻粉黛一施,不同于赫连秋的温婉,夏云愣是觉得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妖娆与媚态——然而偏生这人还是没什么表情,冷和热似乎在这人身上达成了一股奇特的融合。
心痒难耐。
直至她的手学着乔安月先前的样子也开始顺着唇形而涂抹的时候,夏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口干舌燥了。
……好麻烦。
夏云涂得心烦意乱,起初觉得是自己不擅长干这种长时间的细致活计,后来竟然升起一种速战速决的冲动——
那一瞬,她脑子里突然升起一股凑过去把自己唇上的红色染上去的念头!
“怎么停了?”乔安月的声音把夏云拉回现实。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指腹已经停在对方的唇上许久、许久。
“抱歉,”夏云猛地打起精神,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荒唐至极,连忙矢口道歉,“……手抬久了,我胳膊有点酸。”
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态收场。
外面隐约传来马头琴和胡琴交杂的应亲声。
——说来也好笑,这地方明明是西域之地,可偏偏成亲的却是汉人。决定做得仓促,即便沉渊阁再有钱也不可能把东西置办齐全。
于是便有了这么一个不胡不汉,不礼不法的婚礼。
倒也是众人平生所见的头一遭。
“咳,我们的新姑爷来了~”夏云连忙抓住救星一样转移话题,催促道:“走走走,准备了。”
说着便把挂着的一身黑底红边的深衣取了下来,冲着赫连秋嚷嚷,“来来来穿衣服了。”
这才把平日披着的狐裘褪下,玄色深衣刚上身,一股大气扑面而来。
袁华又跑到一角把新做的深色浅绒裘衣披在赫连秋身后,无形中更添了几分气势。
新衣服是拿熊皮打的底,偶尔露出来的红色绒毛是从狐狸身上取下来的,光是披在那里看着就暖和。
乔安月取了一张波纱,仔细地替赫连秋遮起半张面。
“团扇团扇。”夏云忙不迭地把团扇塞到赫连秋手里,“等会出去记得拿扇子把脸遮上啊!”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上升到一个高峰便稳稳停住。
“走!”
夏云把门一推,门前一匹白马正被下人稳稳地牵着。
“啧,别说是没轿子,就算是有轿子,这谷主嫁人,哪里是寻常人比得上的?我看倒不如让那程柘坐坐试试。”夏云惯例贬低了一句程柘,其他下人听了就在一旁偷笑,显然已经习惯夏云的这种作态。
乔安月把人扶上马,缰绳交给小童连忙往外牵了出去。
马步走的不快,其他人即便是步行也跟得上,从后院牵出,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来到前门,只见程柘正坐在一头漆黑的高头大马上看着赫连秋傻笑。
“……怕不是个傻子。”夏云暗自埋汰了一句。
一袭同款的玄底红边喜服,虽说这人一年到头都是坐着的,但到底坐在马背上就是比坐在四轮车上看着俊朗些。
两头马很快并行,及至门前,双双下马。
——袁华老早就推着四轮车在旁边等着,无缝把程柘从马背上对接到车上。
“去!”夏云瞅准机会,连忙把袁华往外一推——
按规矩,迎亲的队伍回到了男方家门前,但凡跟在旁边的陌生人或者是亲友都应该围过去讨要赏钱或者花红,谓之“拦门”,而其中更是以小孩最甚。
早就串通一气的师徒俩——主要是夏云单方面的谋划——毫不意外地瞅准这个机会便冲了上去。
“程师傅!赏钱!”袁华无可奈何地听着夏云的嘱咐,把手一伸,堆上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程柘的眼皮跳了一下,一股危机感突然而至。
有了袁华的开头,剩下的不管是夏云暗地里安排的还是主动凑过去的府内小厮们纷纷都围了过去,其中甚至不乏从请来的就近的牧民好友,立即把程柘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吵吵嚷嚷的哄闹声登时把大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当程柘好不容易满头大汗地把这群“苍蝇”打发走,忍无可忍地剜了夏云一眼,结果得到了夏云一个大大的鬼脸。
有一个小厮扮作- yin -阳先生的形象拿着盛了谷子、黄豆、铜钱及果物等的锥形箕斗,抓了一把便往空中撒去。
门前老早就铺好了一块马鞍,赫连秋抬脚跨过之后,沿着长长的毡席脚不沾地地就顺着进了布置好的青庐。
待到夏云随后跟着坐下,二话不说拿起桌上摆着的酒就是痛饮三杯,畅快地喝完后扭头瞥见乔安月为难的神色,猛然想起这人的酒量比程柘的“三杯倒”还差,嘲笑了一番便替乔安月一饮而尽。
三杯之后,程柘高坐在上,端端正正取了一杯被稀释至极的酒水,朝沈公泽行了一礼。
所说理应先拜天地,再拜高堂。可双方皆无高堂,沈公泽于赫连秋有恩,又是在场的最年长者,自然当得起这一敬。
下坐之后,程柘赫连秋立即被人引入新房对拜,夏云毫不客气地带着两个小鬼和乔安月客串了下一阶段的司仪,手里的金钱彩果抛掷不断,嘴里还念念有词: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撒帐中,一双月里出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