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头上的头发随着肩膀的动作微微颤抖,有一缕因为剧烈的笑声引起的抖动而滑落下肩头。
她想起曾经有过相似的情景。
顾寒枝带着一个李颖几乎记不清名字的男生,坐在李颖的对面,用一种奇异的,有些夸张的笑容介绍,那是她的男朋友。
那个男生——大约叫小明小红或者随便什么名字,时至今日,她实在很难想起顾寒枝以外的任何高中友人了,哪怕对方似乎是所谓的校草,并且正是当初顾寒枝在厕所里被打的原因,当然,顾寒枝根本不认识他。
那时,顾寒枝在运动会上莫名被报了三千米,而李颖是陪跑。
她一路随着顾寒枝跑到终点,不过一时眼花,顾寒枝已经摔在地上而后又被那个男生抱起冲向了校医室。
接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那个男生开始大张旗鼓地追求顾寒枝。用尽了大概每个高中男生都会用的手段:送早餐午餐牛奶零食,出现在每一个顾寒枝会出现的场合,绞尽脑汁地找话题即使顾寒枝永远冷着脸…最后,那个男生找上了李颖。
而那时候,李颖已经好几天没有和顾寒枝说话了。
她讨厌看到顾寒枝触碰那些小礼物,即使是在丢向垃圾桶;讨厌听到那个名字从顾寒枝的嘴里说出来,即使是抱怨;她讨厌每次她和顾寒枝走在一起时那个男生都会从任何出乎意料的角度撞进她们的视线…
她很生气,却又不能把她的气恼说出口,因为她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所以她干脆不和顾寒枝说话,避开顾寒枝通常等她回家的地点,忽略每一次在学校遇到时顾寒枝投过来的视线,不解的,难过的,生气的,所有情绪都被她强行忽略。
那个男生来找李颖,希望李颖能帮他向顾寒枝说一些好话,紧接着顾寒枝也冷着脸在另一条路上堵了她。
她对顾寒枝说了什么,她已经记不清了,但一定足够恶毒,足够伤人,因为她至今都记得顾寒枝的表情。
错愕,震惊,还有痛苦。
这么多年,李颖一直不知道——或者是装作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在顾寒枝的眼睛里看到了痛苦。
后来就有了与现在同样的状况。
她僵着脸听着顾寒枝介绍她的男朋友,僵着脸走在顾寒枝和她男朋友的身边,僵着脸看着顾寒枝挽着别人的手臂。
霓虹灯闪烁不息,在这座完全不同的,繁华城市里,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走在广场上,凌厉的寒风有些刺骨,李颖看着前面两个人挽着的手,感觉眼睛像被刀子划过。
那个男人附在顾寒枝耳边说了什么,转头向李颖说了声再见,转身走了。
顾寒枝几步跨过来,站到李颖身边,语调是一如既往的亲昵:“他去找他的朋友啦,我们继续逛吧!”说着,她自然而然地牵过李颖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似乎许多女生都有牵手的爱好,但李颖不习惯和别人牵手,顾寒枝同样如此,在那两年里,她们从未有牵过手。
一起回家或者逛街的时候,李颖的手揣在校服兜里,顾寒枝则一手扯着挎包带子,一只手摁着手机,两个人一边说着七零八碎毫无意义的闲话,一边慢慢逛回家。
但她曾摸过顾寒枝的手。
顾寒枝没有再说话,李颖也沉默着,两人就这样牵着手一路走回了顾寒枝的公寓。
就像曾经的无数次。
顾寒枝的公寓和李颖想象中的一样,干净,整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冷白的色调看起来像是在医院。
走过玄关,李颖一眼就看到了那架横在客厅一角的钢琴。
骤然亮起的灯光落在黑色立式钢琴上,滑过优美的反光。
她曾经摸过顾寒枝的手,在顾寒枝的钢琴上。
“这是…同款?”她走过去,轻轻拂过琴盖。
“就是它。”顾寒枝跟着走过来,打开琴盖,指尖按下,低沉而悠扬的声调在指下响起,“去澳洲的时候,我就一直带着它,回国后又带了回来。”
李颖有些惊讶,微微皱起眉。
顾寒枝坐到琴凳上,偏头看向李颖:“来一曲?”
李颖只犹豫了瞬间,便莞尔一笑:“好啊。”
最后一次,怎么能拒绝?
没有问她要听什么,顾寒枝按下了琴键。
悠扬而欢快的音符自修长的手指下跃出,如珠玉倾落。
在某个节点上,两个人同时开口,一低沉,一轻扬,截然不同的歌声交织在一起,融进琴声中。
“夜雨冻,雨点透- she -到照片中,回头似是梦,无法弹动…”
顾寒枝抬头看向李颖,小虎牙像两颗珍珠衔在红唇上,璀璨的灯光落进她的眼中,带着沉沉笑意向李颖倾泻而出,让她情不自禁沉沦,却又在几近溺亡的瞬间清醒,想要逃离,抗拒,却无法动弹,只能痴痴地与那双眼睛交缠不休。
“…却像有无数说话,可惜我听不懂…”
琴声渐渐高亢,一声一声砸进李颖的心头。
“…是杯酒渐浓,或我心真空,何以感震动…”
歌声停下,琴声随之渐渐消散在空荡荡的空气中。
顾寒枝坐在琴凳上,依然仰着头,李颖倚在一旁,怔怔看着她。
“点啊,得唔得啊?”
直到顾寒枝突然开口,李颖才猛地回过神,顾寒枝依然在看着她,她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偏过头,却依然很配合地说出她们玩过无数次的梗:“麻麻地吖。”
顾寒枝笑起来,揶揄道:“不错嘛,发音比以前标准多啦。”
李颖转过身,向客厅走过去:“你也不错。”
顾寒枝合上琴盖,跟着走过去:“振音差噉啲。”
终于没忍住嘴角的笑意,李颖转头看她一眼:“有完没完了。”
顾寒枝耸耸肩,坐到李颖身边,叹了口气:“好多年没这么玩啦,澳洲那边的同学没几个看周星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