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站起身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大袋花花绿绿的糖果,走到炕沿边,拿出来一颗,放在白皙的手掌心里,微笑着对乖乖躺在炕上的漂亮女孩儿温柔道,“要么?甜的。”
小孩子对这些吃食天生没得半分抵抗力,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女孩儿的小嘴砸吧砸吧地刚想点头,忽然想起来妈妈曾告诉她,人要有骨气,不能随便吃别人东西的话,又犹豫了,渴望的眼神投向了母亲。
被女儿的想要又害怕的眼神看得心酸,想想女儿出世至今,一块糖都没尝过,郁泉秋心里更疼了,愧疚感使她将平常对孩子的训戒都抛在了一边,缓缓对她点了点头。
得了母亲的准,女孩子立刻兴奋得和在森林里肆意奔跑的小鹿似的,黑溜溜的眼睛里迸出光来,紧盯着兰善文手里的糖,害羞地捏着被角,呐呐道,“要。”
“阿姨剥给你吃。”兰善文温婉笑了笑,小心剥开糖纸,把透明的糖送到女孩儿嘴边,并轻轻叮嘱道,“别咽下了,这种糖容易呛住的,把它抵在舌尖下,慢慢儿化。”
女孩儿乖巧地顺着她的话做,果然一会儿嘴里就尝到了甜味,这天生被小孩子喜欢的味道激活了她的孩子天- xing -,不禁高兴地冲郁泉秋叫了一声,“妈妈,好甜!”
郁泉秋心疼地对她淡淡笑了笑,神色有些落寞。
女孩儿看她这样,以为妈妈也想吃糖了,便揪着被子,小心地看看兰善文,又看看一边站着的郁泉秋,含着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眼神却- shi -漉漉地含着祈求,“阿姨,您能再给我一颗么…我…我想,我想让妈妈也试试味道。”
听说,兰善文一愣,随即笑了。
这个孩子太懂事了,可见,教出这样孩子的母亲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当然可以。”兰善文笑说着,把一整袋糖都轻轻搁在她怀里,“这些,都是你的了。”
女孩子愣愣地抱着糖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糖却已经被母亲拿了起来,还给了对面坐着的好心阿姨,并冷冰冰地对她道,“咱们穷人消受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兰大医师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公社供粮供棉花供油少,但只要有了票还是能买到的,可是一斤水果糖,就是有十张票也买不到,不仅是卖的极少,而且,糖卖得特别贵,买一斤梅渍糖的钱,够买二十斤面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送人,即使送的人不是不怀好意,她们也享用不起。
“不用了,我已经用不着这些的。”兰善文淡淡地笑,盯着水果糖五颜六色的糖衣,缓缓道,“反正,这也是别人给我的,我再给了其他人,也算是全了它们主人的心愿。”
☆、第 4 章
郁泉秋天生精明,注意到她说的是“它们的主人”,而不是“它的主人们”。
这说明,这些糖的原主人是一个人。
而看她这么伤感的神色——
郁泉秋心里冷冷一笑,她就说么,都说城里恋爱自由,眼前这个从长相到举止都是男人理想中大家闺秀类型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没有人追?
如今看来,是她的情郎不要她了?丢下她和别的女人跑了?
有可能,要是每天都得对着她那苦大仇深的脸色,她要是男人,也不会跟她过日子。
即使,她长得的确是温婉而美貌。
“那这样,咱们更不能拿你的东西了。”郁泉秋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恨你那情郎在心,在这糖里头下了毒?”
兰善文却被她驴头不对马嘴的话说得一愣,“什么情郎?”
郁泉秋淡道,“兰医师会装蒜,这甜黏巴的东西,三块二一斤,这么贵,又不是你自己买的,不是情郎,还能是鬼么?”
“真成了鬼,也说不准。”兰善文闻言,轻轻笑了一笑,眉间的忧郁愈发浓了。
把糖放在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乖乖躺在床上听她们说话的女孩子的枕头边,兰善文慢慢站了起来,轻道,“放心,这糖里没有毒,它是一个驻藏的军人给我的,这是他们行军时的口粮……他一点点省下来,寄给我的。”
西藏那个地方,虽说解放了,贼匪却还是很多,中/央派过去的人每天就在几千海拔的高原上,在缺氧的条件下和那些马贼打仗,有时候一块窝窝头搁在毛刺上还没烧热呢就打起来了,战士们经常饿得头昏脑胀的。
部队里向上级报告了这些,上头就给每人配发了一些糖和饼干,打仗之前,就吃这个,补充体力。
其实,听他的战友说,本来他留给她的还有饼干和一点钱的,可是考虑到他的寡母,他的班长就把他遗留下来的东西分作两份,一份寄给了她,一份给了他那丧了独子的母亲。
郁泉秋也很上道,点头总结她的话,“哦——这么说,他是你的丈夫——还是未婚夫?”
“都不是,我们只是有几年同学情谊。”不想和一个陌生人多说这些,兰善文说完这些就不说话了。
她站起来,环顾一下这间简陋的屋子,而后从自己的行李箱里翻出来一枝削了尖的绿皮铅笔和一沓白纸,走到炕沿边,也放在乖巧的女孩子枕边,摸了摸她光滑的额头。
独属于孩子的柔嫩皮肤触在手里让人觉得软乎乎的,像是在摸云朵。
女孩儿乖乖地把被子掖到下把底下,睁着水墨画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她。
兰善文看着看着,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轻轻地,像是对待唯恐被惊飞的蝴蝶那般,对女孩子微笑说,“你是叫牧牧么?阿姨第一次见你,没带什么东西,这些就送给你,总是在大字板上写东西,会割到手,有了这个,就不怕了,上学好好听老师讲课,好好读书,嗯?”
女孩子的眼里迸出来一束光,还没盛开来,就忽然熄灭了。
她怯怯地转向兰善文身后的娇媚女人,唤道,“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