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她怎么样坚信她们家医师的人品,该搬的还是得搬。不然就得被撵走。
快立夏的时候,她收拾好行李,带着老娘女儿和捡回来的俩姑娘,坐上了过去老家的三轮车。
时夏,磨子岭上的树木都抽芽发了绿,掩着磨子岭上那几间红砖的宿舍,说不出的好看。
入眼生机勃勃的样子,看在她的心里,却觉得无比惨淡凄凉。
她要回去篓田了。她的医师也回了首都。
报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她公公不但复了职,还兼任了隔壁省的什么书记。
她不知道那是多大的官儿,不过看报纸上写的,那该挺威风,说话能顶半边天的那种。
哎呀,人比人气死人呐,果然啥子平等都是骗人的嘛。郁泉秋很是郁闷,不想再想。
乖乖地抱着女儿靠在三轮车的布上看着沿线飞逝而去的景色发呆。
走了一天的路,总算到了她那个所谓的老家。
那地方名叫沙谷巷,是个小小的,有些像城有些像村的地方,比磨子岭稍微要好上那么一些。
她爷爷在时,靠着半生的阅历和积蓄替一家子盖了一幢还算不错的宅子,完全仿照她爷爷小时候帮工的那家大商户住的屋子盖的,四层的楼,里外几进,够一大家子了住。
且用的都是上好的木头,外头雕刻的也好看,上梁的时候,十里八乡的都来看热闹。
不过好景不长,她十一岁的时候,在她爷爷游街以后,那宅子就被烧掉了。一大家子只能搬进一个用几块木头临时搭的窝棚里。
从车上下来,她极其不情愿地远远站在路口不想进去。
她老娘却非常高兴,走在前头招呼着她,“四儿啊,快进来快进来,妈听说你三哥出息了,外出闯码头,带回来不少钱,在这里又重盖了个屋子呢,虽然没你爷爷在时盖的气派,好赖咱们一家有屋子住呢。”
她还是不想进去。她虽然有几个哥哥,但她堂兄弟也多,那几个哥哥嫌弃她是女孩儿都不和她玩儿,她这一辈的女孩儿又少,更找不到同辈的人可以说话了。
对于这个三哥,她只有一点儿印象,还是小时候她执意要跟着他出去打鸟,结果路过林子被野狗咬了一口的悲惨记忆。后来家里落魄了,他就出去了,近十年没见,就是再亲的手足,都得疏远了。
想想,郁泉秋觉得自己更惨了,正犹豫着要跟她老娘说,要不她出去找个认得的大婶家凑合一晚上算了的时候,从路那边走过来一个扛着锄头生得魁梧的青年,看见她们,眼睛一亮,赶紧走上来几步,高兴道,“妈!”
“三儿,你怎么知道咱们这时候过来了!”看见他,她老娘也笑开了花,赶紧拉着她上去和青年说,“四儿,你看看,这就是你三哥。”
她老娘真是自来熟,她什么时候和她哥这么亲了。
看一眼青年眼角的几块疤,一副凶狠的样儿,她其实有些不喜欢,但看在他长得的确和她有点儿像的分上,只能硬着头皮叫了一句,“三哥。”
“哎!”青年异常洪亮地答应了一声,看看她,欢喜的厉害,脸都高兴得红了,道,“泉秋,十年不见你…你都长大了啊。”
她不知该怎么回,从路口却又传过来一声讥笑,“那可不是,她连娃都有了呢。”
她抬头,看见她大哥也扛着锄头,后头跟着她大嫂拉着个小男孩儿,怀里还抱了个扎羊角辫的女娃。
往她们这边走时,她大嫂话里更明显地带了些刺人的味儿,“妹子,你出去那么长时间,怎么一句招呼也不打?还偷偷把咱们娘给接走了,得亏咱家的儿子看见你把老太太拉走了,不然咱还得当老太太掉沟里去了呢,怎么的,怕咱们知道你在哪儿,过去问你讨东西啊?”
“你少说几句。”她大哥估计听不下去,制止了她大嫂的话。
她大嫂不愤地撇撇嘴,到底也没说什么。
她大哥人老实,话也不多,木头一样总是闷闷的,偏讨了个嘴利的老婆,估计没少受伐排。
“泉秋,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过些时候,咱们兄妹几个,去给爹和爷爷上柱香。”
她大哥说着,看她一眼,眼眶有些红,“爷爷在的时候最疼你,大伯三叔四叔他们…他们那时候也是…他们反正也都走了,你就留着吧。”
她们家医师常说,要对人宽容一点。想想要不是她那几个叔伯打她,她哪里会往磨子岭那地方跑,又哪里会认得医师?再说,她都好几年没回来了,她爷爷坟头的草估计都长疯了。
郁小同志比较豁达,也没有反驳啥,点点头就留了下来。
跟着哥嫂回了家里,才知道二嫂嫌弃在这地方住着不好,就缠着二哥把家搬到了更为大一些的地方,这地方,目前只有她三哥和大哥一家在住着。
大哥家里有八个孩子,地方也不宽敞,加上她大嫂刻薄了些,她们和她老娘就住在了她三哥家。
她三哥虽然眼角因为早年在码头边上打拼弄伤了显得凶神恶煞的,但人是真不错,估计是跟着码头边上的大哥们混出来的,极其讲义气重承诺,又因为她是唯一的妹子,而格外疼她,奉养老娘也比她孝顺。待她带过来的俩小姑娘也当亲妹妹看。
唯一让郁泉秋比较惊讶的是,她三哥今年都已经二十五岁了,竟然还没有讨老婆。
一个人默默地盖了三间屋子却不讨老婆成家,那屋子留看啊?
奇怪地问他,他神神秘秘地对她笑一笑,从箱底宝贝似的掏出来一张照片,指着上头的人,对她笑道,“泉秋,你看看,这女的咋样?”
那还能咋样。此女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美得简直就跟天仙一样,当然是好了。
看见这张照片时,郁泉秋就不淡定了。不为啥,因为上头就是她们家貌美如花温柔体贴的医师。
照片里头的医师比她最后一次见她还要瘦,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衣裳。整个人看起来忧郁的厉害,坐在轮椅上,面对着一簇草丛,手里捧着一本书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