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芝士面包还是比萨?”我妈在厨房问我。我想了想,芝士早上吃太腻,超市里买的比萨又不好吃。
“不吃了,”我叨着牙刷喊。
与此同时,城市的最北边,苏铅芯站在落地镜前面打量自己穿着睡衣的身体。她骨架很小。
我钻进车子前排坐好,把门关上,伸手去调音响。车子启动了,我妈在后面提醒,“系上安全带!”
“安全带系着很闷。”我说,“不想系。”
“系上。”我爸说,“马上上高速了。”
“那就更不用安全带了。下面还能跑跑,上了高速就只能爬了。”我说。
“确实是堵。”我爸看着后视镜说,“估计要一个钟头才到得了。”
“呀,一个死人在殡仪馆里活了。”我妈拿着报纸叫道,“真稀奇。”
我说,很明显那人根本没死嘛,只不过是被当作死人送到火葬场里去了而已。
“现在的医生做事情一点都不负责。”我爸敲了一下方向盘发表意见说。
此时苏铅芯走下楼梯。她穿着红色的昵大衣,没有戴耳环和手链。她走出楼道,一阵风吹来。四月的风还是比较冷的。
“真堵,都一个钟头了。”我妈抱怨,“刚才你们不是说一个钟头能到吗?”
“估计不足。”我说,“是吧爸爸?”
我爸点点头,“你看看,这么多车子,都是去上坟的。”
“下次我们不要清明节去了。”我妈说,“实际上,哪天不能去上坟呢?”
“这就是规矩。”我说,“大家都是清明节去的呀。”
“烦死了。”我爸使劲地摁了下喇吧,遭到我和我妈的一致批评,“不要制造噪音。你摁得再响有什么用,车子又飞不起来。”
苏铅芯在路边小贩的自行车上买了一捧玫瑰花,走到十字路口,向左拐。
“总算下高架了。”我妈说,“咦,这是什么地方。杭钢吗?”
“什么啊。”我爸说,“离杭钢早着呢。这好像是石祥路吧。”
“好像?”我说,“你也不能确定吗。”
“去年来过的,忘掉了。”我爸说。
“妈,他不认得路,待会儿不知道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呢。”
“嗯,那你认识路,你指。”我爸说。我翻了个白眼给他。“我不认识,还是你指吧。”
“哈哈。”他发出笑声。
穿着笨重昵衣服的苏铅芯走在灰尘飞扬的路上,把玫瑰捧在胸前。
“这路太脏了。”我妈说,“把车窗关上。”
“关上会很闷。”我说。
“关上。”我爸说,“这脏得……回去要洗车子了。”
“为什么这儿会这么脏?”我问我爸。我爸回答说,“因为在修路,笨蛋。”
在路上颠了近两个钟头后,我们和叔叔一家人会合了。号称美少女的表妹,今天弄了一个很傻的发型,我一见到她就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笑什么?”她瞪大眼睛,随即颓废地摸摸头发,“昨天刚剪的,剪坏了。”
“剪得太坏了。”我说。“你这发型像谁啊我想想。对,像那个憨豆先生。”
“我明明是让他照着赫本剪的。”表妹掩面。我继续哈哈大笑。
“上去了上去了。”叔叔招呼我们两个,“哎,花呢?”
“花在我爸手里。”我向前指指。我爸提着两个花篮已经爬到第二十排上面了。爷爷的坟在六十七排,几乎是顶上,我爬得腿都快了才爬到。
“当初谁选的这一排啊。”我气喘着气说,“太不体恤我们做小辈的了。”
“下面的贵啊。”我叔叔回答,“越上面越便宜。谁不想少走两步路啊。”
哈,没钱果然是很痛苦的。我站在六十七排上转过身去,看着密密麻麻的坟头,觉得很像一个剧场,有种要放歌的冲动。
“姐,你看。”表妹用胳膊肘碰碰我,“那女的好奇怪。”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下去,四十排左右一个穿着红色昵衣服的人站在坟前,手里捧着玫瑰。我示意表妹等我一会儿,朝那个人的位置走过去。
“苏铅芯。”我喊道。她站在那儿背朝着我。“苏铅芯。”我又喊了一声,走到她身边。墓碑上刻着爱女秋小嫣五个字,我蹲下身,用手抚着凹下去的笔划。
“小嫣,苏铅芯来看你了。”我说,“你晚上给她托个梦吧。告诉她你在下面过得很好。”
我转过头,看见苏铅芯冷冷地看着我。我起身打了个哈欠,“你陪陪她,我先告辞了。”
苏铅芯算是我的故人。故人并不都是朋友。
四十排和六十七排差近百个台阶。我膝盖酸软,每一步都走得跟七老八十的人一样。那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刺痛了我幼小的心灵!我也应该买一束红玫瑰,在清明节放到秋小嫣的墓前,因为她曾经是我女朋友,即使她死了。苏铅芯算哪根葱?秋小嫣生前并没有跟她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她追求她,但未果。
(完)
第9章 只剩仿真花
“等我死后,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花了。”
姐姐说完这句话后,头歪向一边死了。我伏尸大哭。哭有什么用呢?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活转来。我们为她举行了葬礼,亲戚朋友们送花圈,送挽联,每人衣袖上别朵白花——没有人送花,因为市面上没有花卖,街上没有花采。果真如姐姐所说,她死后,所有的花都枯萎并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