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花莫言,你是谁?……
——啊,被你发现啦!
花莫言模仿着两人的口气,倒学得有几分相似。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睡着了,后面他们聊了什么,我可不晓得。今天一整天你家老怪物都不在吧?嘿嘿嘿,指不定他们合起伙儿来害你呢。
——以我的道行,连这人什么时候进的这皮囊都未曾察觉!他是什么人、蛰伏了多久,我通通都不知道,可见绝非等闲啊。
——陆少爷,倒不如,你我联手,一起先逃出这个鬼地方,过后我助你一起把这妖孽灭了,我再另寻个皮囊,皆大欢喜,如何?
——如何?如何?我保证,我绝不伤你分毫……
陆一鸣仿如没听到一般,也不应声,健步如飞地朝金陵镇的方向走着。
——陆少爷,你当真不怕么?
“我?我怕什么?”陆一鸣脸上忽然浮起诡异的浅笑,眸中映入清冷的月色,声音里莫名掺杂了几分山海间的沧桑,“……你以为,你在同谁讲话?”
——你、你!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花莫言的声音陡然凄厉起来。
——你!!……好痛,好痛……
——这道法路数……之前也是你把我的妖骨吞掉的对不对!一直都是你在帮他……你是谁?!你……
等花莫言的声音渐渐听不到,那人才用陆一鸣绝没有的淡然长叹一口气,抬起头,满目柔情:“这样的明月,真是久违了啊。”
他低下头,摁开了手中的金怀表,看着上面的时间,喃喃道:“还有十一个时辰呢……尚早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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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童音在耳边回响。
“一鸣,一鸣!”
“一鸣,别睡了,趁今天天晴,我们去后山吧。”
……
陆一鸣睁开了双眼,揉了揉。
眼前那名孩童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林生?”陆一鸣疑惑地叫了一声。
喉间发出的竟也是孩童的声音。
他噎了一下,扶住喉咙,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孟林生。
低下头,身体变成了小孩的尺寸,穿的也是当年读书时的衣衫。
——这是个梦吧。
又梦到了这个时候……
满脸稚气的孟林生一把将他拽了起来:“走走,赶紧去后山。挖宝去!”
陆一鸣被孟林生带着走到门口,终于忍不住抵着门框顿住脚步。
“……林生,”他迟疑着说,“你,你已经死了。”
孟林生不以为意地笑起来:“那有什么,你不也死了么?”
“死的是你,我没有……我还活得好好的。”陆一鸣争辩道。
孟林生眼眸中瞳仁微微往眼角一挑,口吻万般笃定:“你死了。那天,我们三个偷偷跑去后山,你非要去摘那朵花说要送给阿汀,结果摔下了山崖。”
陆一鸣的胸口仿佛被一根金箍木奉狠狠击中,胸骨与肺脏皆在瞬间被击成了碎末。
十二岁那年,他坠崖摔到半山腰,依稀记得,坠地之前脖子磕到了石壁,发出了断裂的声响,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但他仍是捡回了一条命。
没人知道祖父请了哪里的大夫把他救活的。
期间家里也不许人探访。
他也只记得自己昏睡了将近一个月后,便能跟以往一样正常下地活动了,跟没事人一样。
过后,陆一鸣一如既往地去找孟林生和陈谨之玩耍,发现两人对他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分明是各种回避和忌讳。
陆一鸣忍无可忍地找来两人刨根究底。
孟林生终于忍不住开腔说道:“此事我们从来没有和外人说过,但实在糁人!那天,你掉下去,脖子都断了,你怎么可能活得成?”
陆一鸣怒道:“兴许只是脖子近处有了骨折,怎么就活不成?我大难不死,你们不为我高兴也就罢了,反而这样躲着我?”
孟林生沉默片刻,说:“你不仅是骨头断了,是整根脖子都被利石切断,脑袋还滚出了一丈多远,我和阿谨亲眼所见,你的头,还是我捡回来的。可是你现在,脖子上连一点伤痕也没有……”随即,他恻然补充道,“你肯定是个怪物。以前就有人说过你们陆家是妖怪,我还不信……之前失踪的小孩儿说不定也是你们吃的,我、我要把这件事告诉镇长……”
陈谨之打断他:“别胡说了!兴许那天是我们太紧张,一起看到了幻象也说不定。”说着,他将孟林生拉走,走之前只是低低地说道:“我不会说出去,他也只是讲讲气话,你莫放心上。”
……
回忆中断。
陆一鸣满身大汗。
眼前十二岁的孟林生忽然七窍流出了鲜血,灿然而笑:“是你,让妖怪吃了我。”
陆一鸣后退:“你……你若是说出去,我们全家都会被镇上烧死。”
就像那个卖红薯的老太婆一样,只是败露了身份,连吃人的罪名还没有坐实,便被平日里和眉善目的邻里凶神恶煞地送上了火场,不容分辩,在烈焰中化作蛇形,最后只剩一抷人人唾弃的骨灰。
孟林生的眼珠子掉出了眼眶,嘴却仍在笑:“我没有说出去,你却让妖怪吃了我。为什么?因为你心虚,你知道你是个妖怪,你知道你全家都是妖怪,你一直都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