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些饿了。
陆一鸣伸出另一只手,一枚勺子便递了过来。
舀起一个,送到嘴里,温度正好,喜欢的味道充盈口|腔。
他禁不住面露喜色:何记的?
这筋道的肉丸,和清甜的汤料,他再熟悉不过了。
以前他常常带着金叵罗去那里吃馄饨,难得这畜牲还记得。
愉快地吃了半碗,他才想起什么似的,把碗推出去:“你也吃。”
金叵罗淡淡地应道:“不吃。”除非是你嘴里那颗。
但他家陆少爷肯定不会同意。
难得现在气氛还不错,他并不想破坏这个氛围。否则等会儿这碗馄饨估计要泼到自己头上了。
陆一鸣怔了下,想起来,他确实不爱吃这些东西。
若不是为了应付陈姐,他是一口饭菜都不吃的。反正也饿不死。
对了,他爱吃的是金子。真是挑食得要命,而且还专挑这么贵的。
“这些东西,难道不比硬梆梆的金子好吃多了?”顿了下,“除了金子,你还有没有什么爱吃的?”
毕竟再吃金子,自己可养不起了。
有。
金叵罗斜瞥他一眼。
你。
但这句话还是不说为妙。
“没有。”
看着陆少爷笑盈盈地把碗收回面前,吃得满心欢喜,他左侧胸腔那颗心也莫名地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啧。他眉心微蹙,却不见愠色,唯有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怅惆。
他不喜欢胸口里那颗人心。
若是自己的心还在,绝不会这样久久都无法堪破剩余的那些封印。
人心在众生心魄中一向位于劣等。
上不及妖鬼之淡漠无情,下不及虫蛇之麻木不仁。
——易嗔怒,易多愁,易悲悯,易烦忧,易碎裂,……易欢喜。
心x_ing难定,百无一用。
第90章 不睡
金叵罗枕着头躺在屋顶上, 百无聊赖地数天上的繁星。
每当无事可干,他便默默地数星星。
数了几百年, 从来没有数清过。
漫天星辰, 那是比他的生命更悠久的存在, 其中璀璨夺目者有之,清静幽柔者有之, 却没有一颗能像那个人眼里的清辉那样让人沉静安然、心驰神往。
只可惜那个人现在不仅瞎了眼, 还要把他赶出来,嫌他碍眼。
喉间冒出一声带着嘲意的冷哼。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非要自找苦吃, 就随便你吧。
吴清越。
想起此人, 他将右手指尖在自己左胸口轻轻划过。
原来是颗人心啊。
嘴角颇有些嫌弃地抿起。
怪不得。
怪不得自己的心x_ing变得越来越像个人了,才会这样轻易就受一个丧气满满的废材摆布。
明明这废材只是自己在人间的一个小小消遣罢了。
他神色缓缓沉下, 眼中光华冷冽。
得快些把自己的心找回来。
出神间,耳垂冷不丁传来一阵蚊咬般的微痒。
金叵罗不由好笑地挑起了右边的眉毛。
数不清有多久没有被蚊子叮过了。
但这阵微痒显然不是蚊子咬出来的。
他也懒得动,任由那大胆的东西在耳垂咬了又咬。
半晌,他嫌烦了,才悠然开腔问道:“好吃吗?”
耳朵的微痒停了。
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的声音在卫边响起:“不好吃, 咬不动。”
金叵罗咧开嘴,说道:“你叫什么?小乌龟?”
“……不告诉你。我才不叫小乌龟。”
“哦, 化形都不会,天天躲在盒子里,不是乌龟是什么?”
那个声音陡然拔高:“我,我有形!只是我的躯壳被一个臭道士毁掉了, 只能暂时住在盒子里,等我再吃饱一点儿,自然可以再化一次……!”
金叵罗低低呢喃:“无形无相,以进食增益……你是饕餮的魄?”
那个声音没有再回应。
金叵罗以右指食指在空气里划了一个白色雾圈,圈子中心像困住了什么似的挣动不休,发出吱吱的声响。
他冷笑一声:“看在你对他还有点用,我就留你一命。滚回你的盒子,继续做你的乌龟吧,敢多嘴,我让你变成万片碎魄。”
话音落下,那只雾圈立马消散在空气中。
天地间恢复一片宁谧。
窗户紧闭。
陆一鸣坐在屋里,不敢卧躺,生怕一躺下来就又睡着了。
刚刚不过撑着头打了个盹,就睡了一觉。
醒来时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人也呆在原位,但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乱窜,像皮肉里进了只苍蝇,隐隐地难受。
他宽慰自己,兴许只是想多了。
吃完馄饨,伸手去摸手边的手杖,发现手杖还在手边,只是跟原来的位置相比挪了一寸。
——之前他刻意把手杖放在那个位置上,还细细摸过,它卡在桌面裂缝旁的一个凹陷里,没有外力是不可能挪动的。
顿时背后一寒,冷汗一层。
他刚刚把金叵罗赶出去,还摸索着关紧了门窗,低低地呼唤着花莫言,却毫无动静。
不知什么时候起,花莫言就如同死了一般,不再像以前那样冒出来和他聊天。
陆一鸣曾一度幻想花莫言自己找到别的皮囊自行离去,但照近来的种种迹象,这死驴妖不单还在,而且明显还别有所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