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事,真的不是他们做的手脚?
一股强烈的倦怠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路过那个荒废了的土地庙的时候,陆一鸣忍不住又停了下来,望着它发呆。
镇上的人们,另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新建了一座土地庙,所以这座就自然而然废弃了,里面的神像都没了,不知是被虔诚的信徒偷走的,还是被人丢弃了。
望着空荡荡的小庙,陆一鸣耳边又想起了小时候和阿汀他们一起唱过的童谣。
“新娘子,穿花衣,穿过弄堂嫁新郎。
新郎倌,大花帽,穿过弄堂见新娘,掀起盖头笑哈哈。”
这首童谣并不压韵,也不知是哪里传来的,让他们念了好久。
那时候,陆一鸣还有些奇怪:新娘子,难道不是穿着大红嫁衣,为什么穿花衣呢?
那时候,一堆人经常拥着陆一鸣和柳汀在这里过家家,他们两个演新郎倌和新娘子拜天地,其它人演宾客作喝酒状。
那些人里,有陈谨之,还有……孟林生。
眼前浮起孟林生笑兮兮的样子,陆一鸣胸口猛地抽畜了一下。
他抿起嘴,转头快步走回了家。
金叵罗还没回来,家里空荡荡的。
在家里坐了会儿,陆一鸣才想起来陈姐不在家,没有人做饭。
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去吃一顿好的,但却因为困顿,窝在床榻上睡了一觉。
他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孟林生给他捉来一只蛐蛐。
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场景,只是寻常的画面。
醒来后,陆一鸣胸口却憋得慌,活像被什么堵住了。
似乎睡过了头,天已经全黑了。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
肚子饿得咕咕响,陆一鸣摸来打火机点亮了床头灯。
他望着跳耀的火苗,有些怀念在英国上学时租的房子里的那些电灯,光线稳定,不晃眼。
新时代的科技多么便捷。
其实国内很多大城市也早有了电灯,只是这里小地方,没有电线,电灯也就无从谈起。
轻叹口气。
陆一鸣视线锁定在书架上的一只银豹子头上。
那只豹子头是一个开关,通往地窖的开关。
自从把阿金放出来,陆一鸣已经许久没有下去过了。
心中一动,陆一鸣拧开了那只银豹子头。
书架轰的一声往两边退开,出现了一块空地。
陆一鸣用手拍了拍地砖上的厚灰,拽开那块地砖,掀开通往地窖的小门。
乌黑幽长的石阶通道在昏暗的灯光中有如一张巨大的嘴,像要随时要将他吞咽入腹中。
陆一鸣熟门熟路地走下去,将通道壁上的烛台一个一个渐次点亮。
直到整条蜿蜒的石阶灯火通明,他也走到了地窖底部。
地板上还铺着一张熊皮地毯,那是之前给阿金睡的地方。
陆一鸣将地窖壁上的烛台逐一点亮,让地窖也灯火通明起来。
环顾,这里很大,顶得上地面上的五六间厢房。
只是空荡荡的,有些无趣。
记得父亲以前跟他说过,万一遇上什么祸事,比如灾荒,打仗,都可以躲进这里面来。
陆一鸣有些不以为然。
若是真遇上灾荒或战事,这里能躲得了几天?
他想,这个地窖,想必就是祖父建的。
祖父在这小镇上,算个人物。
他这一生,总被镇上的人们津津乐道。
衬得陆一鸣这个不肖子孙的名头倒是越来越响了。
想起今天周小生脸上那抹尴尬,陆一鸣暗暗有些忐忑。
祖父不是个寻常人,他是知道的。
大约七八岁的时候,他亲眼看到老态龙钟的祖父变成了一条狗。
那天陆一鸣爬在树上,假装自己是一条虫子被树叶遮住,不小心睡着了。
就在那里,他醒来时,看到祖父拄着拐走近这棵树,吓得他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上树要被打屁股。
祖父走到半路,忽然身体抽畜着倒下。
陆一鸣正想跳下树扶起,倒在地上的祖父已经不见了。
衣服堆里,只剩一条狗。
通体锻子般的黑毛,身材矫健。
它从地上蹬了蹬腿,撒开四腿跑得比马还快,转眼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还躲在树上的陆一鸣目瞪口呆。
他一直守在树上,看那条狗还会不会回来拿衣服。
结果一直等到天黑,那条狗也没有再出现过。
等他回到家,祖父正拄着拐杖对父亲训话。
那是头一次,他不敢走近祖父。
这件事,陆一鸣从来没跟别人说起过,包括父亲和母亲。
是不是做了个奇怪的梦?但陆一鸣又分明知道不是梦。
他不知道两天后他将会从周小生嘴里听到什么。
难不成祖父是条狗……精?!
那他……岂不是……?
咳咳咳。
过两天,是真的整整两天,或者只是一个虚数?
-
金叵罗回到家,见他家陆少爷又像白天一样坐在院子前的门槛上,头微微仰起,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缓缓走近,站在陆少爷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想,至少在这一瞬间,自己占据了陆少爷整个视野。
月亮蓦地灭了。
发着呆的陆一鸣吓了一跳,看到正俯下身来的金叵罗,这才回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喃喃道:“我饿了。”
金叵罗背着光,但陆一鸣却清楚地知道他肯定已经咧开了嘴。
因为他的两颗虎牙在黑暗中闪动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