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从来没见过它。”陆一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漂亮的匣子,“我祖父过世后,家里清点遗物,也没有清出来过这么个东西。”
这么好看的盒子,若是见过,他绝不会忘记。
“这个盒子,叫蚀金匣。”周小生解释道,“我们周氏一族的祖先不知从何处得到这只盒子,留下了祖训,凡我周氏一族,除了族长以外的人万万不能打开这只盒子。即便是族长,一生也只有继任那天才能打开一次。平时一直将它存放在地陵深处的机关里,守陵人也不能轻易接近它,因为要破解机关,需要非常繁琐的程序,一个人是解不开的。”
他忽然扫了一眼陆一鸣,笑道:“我们料想,是地陵里的那个囚徒与你祖父勾结在一起,破了机关,这才将它带走了。”
陆一鸣奇怪地道:“既然是两个人,那……为何你如此笃定东西在我祖父身上,而不是在那个囚徒身上?”
“因为,”周小生难得地显露出一缕似乎‘不知当如何解释’的为难的神情,“当时,只有你祖父能带走那个盒子。”
陆一鸣觉得他这个解释没头没尾,正欲追问,外门匆匆跑进来一个黑衣小厮,向周小生做了一个手势。
周小生脸色虽无波澜,人却缓缓站了起来。
他冲陆一鸣笑了笑:“这些事,我早该跟你明说的,但这种事,总归是家族丑事,所以一直不知如何启齿。眼下,我们船上有些故障,需我亲自去看一看。剩下的事,我三天之后,会亲自登门跟你说清楚。”
不等陆一鸣回应,他已向轻尘以目示意,温声道:“轻尘,送客。”
半晌,陆一鸣的身影从趸船跳到了岸上。
他回身向在甲板上看着他的周小生摆摆手,便一头没入了芦苇深处的小径。
周小生等陆一鸣的身影从视野中完全消失,这才慢慢沉下脸,声音凉如夜里的河水:“把那几个要逃的黑衣奴带上来。”
话音刚落,五个手被反绑在身后的黑衣小厮被其它黑衣小厮从门内推出来,站成一排,扑嗵扑嗵的跪成一片。
有两三个簌簌发抖,连连磕头求饶。
“主人,我们……我们知错,求您让我们投胎吧!”
“主人,主人,请饶了我等……”
周小生眸中不见丝毫怜悯。
他只是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蓝月亮,声音倒是有些温暖的意思,说出的话却不甚暖:“投胎?六道轮回六道苦,为什么非要投胎呢?你们这一世不快活,到了下一世,也不见得就快活了。”
边上一个一直闷不吭声的黑衣奴闻言,愤然抬起了头,怒骂道:“快不快活,也不该是由你这个魔头来定的!我们早就受够了!你要杀要剐,直接给个痛快!”
“他叫我什么?”周小生不愠反笑,向轻尘问道。
轻尘头垂得极低,答道:“他疯了,主人别当真。”
周小生坐下,悠悠地说道:“我记得你们的当身卷上写得很清楚,你们五个当初犯了王法,屠了一整个村子,被判了凌迟处死。你们贪生怕死,向我的族人许诺,只要保你们不死,愿为我们一族世代驱策。现在,你们想反悔?”
那个敢于直言的黑衣目眦欲裂,说道:“当时你们的人说,只要我们签字画押,就给我们换上一副新皮囊,让我们以新的身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我们才同意的!哪知,我们的魂魄像这样日日夜夜被囚在这副机关皮囊之中,哪里像活人?跟死了有什么差别?再说,我们五人已经供你们一族为奴驱策了上百年,债早该还完了!”
“怎么,你对这副新皮囊不满意?”周小生摇了摇头,“说好了世世代代,那便该是世世代代,少一刻都不行。”
说着,他作了个手势,立马有一名黑衣小厮小跑着递过来一个黑布袋。
见到黑布袋,那五个人一个个愀然变色,有的缩成一团,有的则后缩不动。
周小生笑眯眯地在黑布袋里摸了摸:“既然你不喜欢这副人的皮囊,那就给你换一幅别的吧。猪,狗,驴,马……你喜欢哪一种?”
刚才还硬气得很的黑衣奴抿紧了嘴唇,低下头,许久才恨恨地道:“既然不放我去投胎,倒不如给我个痛快,我宁可魂飞魄散也……”
周小生淡淡地说道:“我说了,六道轮回,六道苦,何必走那一遭。以你们这一世的恶业,轮回也不见得能投胎。既然喜欢投胎,倒不如在我这里,先试一试畜牲道。”
话罢,他眸中寒光毕现,口中念念有辞。
旋即,那名黑衣惨叫着扑地一声重重趴到了地上,仿如一个装满了沙子的麻袋,再也不动弹。
黑布袋里有什么东西鼓了起来,一阵晃动之后,跑出来一只皮色粉嫩的小猪。
小猪面色惊惶,嗷嗷直叫,在甲板上簌簌发抖,连跑都不敢跑。
周小生眸色一转,扫向另外四人:“至于你们……到底在我族侍奉了上百年,也是时候了。”
那四人面露喜色。
不待他们道谢,周小生说出的话让他们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无踪,像被什么抽走了一般。
——“冥月到了,正好拿你们的生魂来祭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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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一鸣带着满腹疑问颇不甘心地沿着河岸的石子路往镇里走。
走了一会儿,他回头去看那艘楼船。
只见月光下,楼船巨大的身影有如一座大山,仿佛像要随时将玉带似的河水压断。
顿了顿,陆一鸣回过头来,继续朝前走。
这个周小生,说的是真的?
祖父他,只是一个贼么?
这其中,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越是寻思,越是蹊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