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打断了吧,又接到公子间断的,似乎是无意飘过来的眼神,以及,这位小夫人直白的不满。
这年头下属不好当。
单身的下属更不好当。
黎宇落总算是理他了:“何事?”
“有几张拜帖递上,可以一见。”柳涵笙弯了腰上前几步,把拜帖呈上。
“嗯。”黎宇落轻轻颔首,“你替我接见一下。”
“公子不亲自接见?”柳涵笙诧异道。
“不过是早些闻到味道的墙头草罢了。”黎宇落轻笑一声,没有任何温度。
“那计划之后?”柳涵笙迟疑道。
“他自然会处理的。”黎宇落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又一声轻笑,有些讽刺的意味。“想要那个位置的人,可是他啊。”
“那之后……您……”柳涵笙话里都带了敬称,嘴唇微微发抖。“他……”
季回珲感觉到他在恐惧,极力克制的,无法隐藏的恐惧。
黎宇落看上去一派轻松,暗地里握住她的手,隐隐的发抖。
“他……”季回珲迟疑着开口,“有多可怕?”
柳涵笙看着季回珲的眼神欲言又止。
黎宇落摇摇头,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一个……谋划我人生的人。他……总之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和他交手全身而退。”
“公子,他坐上那个位置之后,不会让您……”柳涵笙脸色微白,眼中的担忧毫不掩饰。
“我搞不清楚他的想法,但是……”黎宇落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季回珲的头发,把她的发丝轻轻夹在指尖,又爱怜的看了她几眼。“他如果到手了,最大的敌人就是我,而且,他肯定会得手的。他会不会与我动手暂且不明,但我觉得,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他是绝对不会交给我的。”
“要知道……”黎宇落黑眸微眯,不知是何情绪。“他可是握着我的秘密啊。”
季回珲忽然有些明白他们在讲什么了。
柳涵笙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转而道:“半年有余,太子与御史,必将两败俱伤。届时……”
黎宇落颔首,柳涵笙告退。
季回珲若有所思,忽然问:“是不是要打仗了?”
“快了吧……”黎宇落幽幽叹了口气。“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
“黎宇落。”
“嗯?”
季回珲头一次这么认真的叫黎宇落的名字。
“你除了梨花铺子,还有什么产业?”
“产业?”黎宇落迷茫的眨了眨眼。“我手底下的势力有:有神的梨花铺子,有鬼的暗杀卫队,肩上有一团灰色幽灵图案的,有人的穿插在底层的消息圈,多是些乞儿,江家及西北军。”
“除了梨花铺子没有商业产业咯?”季回珲眼睛亮了亮。
“没有。”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是个商人吧?”
“嗯。”黎宇落点点头,对着季回珲笑的时候,整个锐气的五官都柔和下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季回珲这家伙啊,一直想站在黎宇落身边,她曾经有多骄傲,现在这个一事无成的样子就能让她多痛苦。
“好。”季回珲笑开,捧过黎宇落的脸,在她额头深深一吻。“不过,需要你借我点创业金,很快就翻倍还你。还有我的聘礼!”
“需要多少你去找柳拿,”黎宇落轻“啧”一声,接过这个吻的主动权:“在那天来临之前,你还是等着做我的娘子吧。”
……
老皇帝没能熬过这个冬天。
元盛十九年冬末,举国上下失了过年欢欣的气氛。
太子与御史一党矛盾激烈,朝堂上却不再明面相争,一片哀伤。
太子执掌国政,披麻戴孝,定于年后登基。
定北王忽然出现,打着“除逆子,护皇兄魂灵”的旗号,声称太子急于登位,下毒弑父。
大批定北军抛下北方边境,朝国都而来。
滞留在都城的黎宇落于窗边负手而立,看着定北军的方向:“他还是太急了……没能等到科举……”
北方边境战乱,江平十率西北军前去支援。
老皇帝死前告诫过太子,他,定北王,十几年前因为功高震主被老皇帝设计杀死的定北王,他的弟弟,回来了……
还有,黎宇落,是最大的隐患。
敌人太过强大,御史与太子被迫联手,把目光盯像滞留都城的黎宇落,定北王唯一一个亲生血脉。
暗杀的刺客半路就不知所踪,黎宇落如往常一般过着平凡的日子。
御史家小公子因为婚事问题与御史发生矛盾,深夜弑父,次日自尽,为惶恐的百姓添得一丝可以开口的乐趣。
百姓怕的,不是变更的官员,不是争位的皇子,而是踏向都城的,北方军的铁蹄。
御史死后,北方军兵临城下的那一天,曾属于御史一脉的官员为定北王大开城门。
宫中,太子惊异的,恐惧地望着悄无声息避开所有守卫,出现在大殿门口的黎宇落。
不知何时宫侍全数退散,只留他一人。
他看到了黎宇落的眼神。
那个以极缓的速度,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的人的眼神。
她漆黑的双眸是那样的明亮,明亮到可以与日月争辉;她漆黑的双眸又是那样的暗沉,暗沉的堪比地狱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