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通传,闻人合并没有在外面迎候赵周行,见了面倒还是老神在在地调侃一句:“陛下深夜至此,臣惶恐啊。”
赵周行一步迈进门里,“惶恐什么?”
闻人合正画画,听见赵周行这么问,就停了停手中的动作,回道:“恐陛下圣体欠安。”
说罢,他又低头继续他的绘画大业了。闻人合这般认真,实属少见,赵周行觉得有些新奇,上前去看他的画,那画上只有一个背影,有些模糊,看不出来男女,脚底下倒是实实在在踩了片云彩,头顶上还挂着七个星星。
“这画的是什么?”赵周行问道。
闻人合这回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将那副半成品拿起来给赵周行看,“臣听闻陛下近日被一事烦扰,特意作了此画为陛下分忧啊。”
赵周行娥眉微挑,“怎么个分法?”
闻人合一本正经地解释:“方才福海不是同陛下说,臣的签文难以读懂?所以臣就画了画,头顶七星,足踏白云,身绕金龙,不正合签文?”
赵周行哭笑不得,“这样的人更找不到了。”
闻人合摇头晃脑地收起那幅画,“非也非也,这真龙未到,神人岂肯临世?”
赵周行听他这话又有些不解,只得问道:“何为真龙?”
闻人合转身,一脸无奈地盯着赵周行看了半天,看得后者满脑子莫名其妙之后方才回答:“陛下难道不是真龙天子?这峦岭啊,陛下迟早是要自己走一遭的,早晚罢了。”
赵周行依旧迷茫,“此去峦岭千里之遥,朝中之事又当如何?”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世上一切事,皆是水到渠成。陛下若真想去,何必还要拘泥于凡尘俗事。”闻人合说罢一顿,继而道,“陛下又在想:臣这种千年老妖当然不必理会什么凡尘俗事了。陛下须知,天下事自有天来定,不必忧心自扰。唉,臣有些倦了,先行告辞,陛下可以好好想想。”
千年老妖说罢往外走,走到门口,忽停住,“若陛下愿前往,老臣心中有一人,可随驾保护陛下。”
“不知国师大人所言何人。”
“此人陛下识得的。陛下可记得先帝曾带回一女,后名流茉,拜入昆仑。现随青玄老人隐居。”
赵周行脑中随之有了印象,一个名字不由脱口而出。闻人合点点头,“正是。”
第3章 第三章
这是一条横亘东西的山岭,无论南来的,亦或北往的,都必须要经过这道山岭。山岭以北,叫做北方,山岭以南,叫做南方。
这条山岭叫做峦岭,名字已不可考。
要过峦岭,必过峦城。峦城依山傍势,南北行走的商客士侠,难免要在此城中歇一歇脚,峦城也就自然而然成了个大城。
城大则人多,人多就必然杂乱,所以城中有宵禁,从子时正到寅时街上便禁止行人往来,从亥时起到卯时城门是严闭的。
如遇晚间经此,留宿更是必然。
所以峦城的客栈很多,大大小小,坐落在坊间,不一而足。
这日城中最大的客栈四方客栈来了一行人,为首的女子脸上半蒙着一层半透的白纱,将半张脸遮住,又隐约露出一点轮廓,从这点轮廓之中,就能看出这是一个美人。
她身后跟着两个丫头,长相竟有七分相似。个个穿着华贵,却也是武林人士打扮,听那两丫头管此人叫做“宫主”,也不知道是哪个宫哪个派的主人。
往来各色人马小二也都见得多了,对这一行人并没有任何的惊奇,只是见她们身上的料子极好,才更多了几分谄媚恭谨,巴望着客人出手能够大方些。
且说现在已是傍晚酉时,天边彤霞烂漫,十分好看。这一行人既然进了,定然就是住店的了。那小二把该问的一概问过,不该问的半字不提,领着去看了房间,又叫人给上了酒菜,这才算完。
这客栈里原有许多人就在大堂坐着,看着拥挤而热闹,大堂摆的桌椅就显得有些不够,不过好在还余下一张空桌,小二扯下肩上的毛巾在桌椅上狠狠擦了一遍,“您请坐。”
来人坐了,跟在她后头两个丫头也就左右落座,一边慢条斯理吃着店里的饭菜,一边留心听着周围的对话。
赵周行打京城出来,说的好听点叫做微服私访,说的难听点她这就是偷溜出宫。宫里头还躺着个假皇帝抱病卧床不能早朝,她却已经到了千里之外的峦城。
那日同闻人合商议过后,闻人合也是难得正经愿为助力,赵周行暂时没了后顾之忧,这才出宫来,一是看看能否遇到闻人合所言之人,一是顺便考察一下各地民情。
朝中知情不报者大有人在,坐于高位却被闭目塞听,谈何圣贤之治。
于是各地都曾逗留,虽然一路向南来,中途也耽搁许多时间,到得峦城时,已是初冬的季节。
幸而往南而去,天气并不寒冷,在这峦城之中,还能感受到一些秋季的余韵,秋老虎的热劲还没散去,只是日子变成了冬罢了。
到了这里,难免停留些日子,况且闻人合也已说过,若是能遇到那人,就是在此处了。
赵周行到底是有些好奇那人模样,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她想来想去,脑海中也只有一个白胡子老子拄着拐棍,脚底下踩着朵祥云的形象。这便是历代传说中的形象,而赵周行也没有办法想到其他的模样。
高大俊逸的青年应该是传说中的将军,妖冶美艳的女人是志怪故事中吸取精气的妖精,憨态可掬的娃娃不是人参变得就是神仙座下童子,而神仙大都眉毛胡子又白又长,就和闻人合传说中的形象一样。
只是闻人合也和传言中的形象太不相符,他说的那个人或者也不是一个眉毛都白了的老头子,万一和闻人合一样呢,又万一是个小孩子呢,也有可能是个仙女姐姐,这都说不准。
赵周行低头吃着饭,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更没人关心她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