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阿华在院里聊了一个多小时,秀子在屋内虽听不清内容但知道两个人在那里说话,先前以为他们只会说一会儿,后来见他们聊了半个钟都没完,就下床了,将门打开了一条缝,站在门后听。刚刚淑姬和阿华两人泪眼婆娑的样子她都看到了。若是以前淑姬这个样子,秀子早拿刀劈了她。但是现在秀子就没任何充足的立场做这举动了,淑姬进来见她没睡也没理她,自去铺地铺,下面铺条棉被,上面一条毯子盖着就行,见淑姬招呼不打就躺下了。秀子终究还是忍不住想发作一下“跟旧情人续旧不得彻夜长谈吗,怎么就聊完了?”淑姬没有理她,秀子先前已经受到很大的冷落了,此时再不被重视,她没法安然入睡了,继续冷嘲热讽:“是不是后悔了,当初嫁给他多好,儿子也有了,丈夫也有了。”
淑姬继续任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秀子爆发了,上去一把扯掉了地上的棉被,淑姬滚了下来,借着月光秀子看到淑姬凶狠的瞪着自己,“想发疯到外面去,没人有义务陪你疯。”她的口气里全是冷酷。秀子似一只被扎破的气球,她蔫了,没人追着她,捧着她了,她坐回了床上去,淑姬将棉被铺好后又合衣卧倒了。
第二天早上秀子赌气不起床吃早餐,淑姬也随便她,她六点起来帮着阿华妻子打扫院子,她跟他们似乎是一家人,而秀子就似一个局外人。告别的时候,林大娘紧紧握着淑姬的手,说以后还要再来。虽然大家都知道以后不会再有见面机会,但淑姬连说会的会的。
阿华妻子给她们准备了些干粮,阿华将淑姬拉到一边悄悄的递给了她一只银镯子,说这是他当年就买好了打算送给淑姬的,结果没送出去,他家经济如今也不富裕,没有现银帮她,现在要淑姬拿着给换点盘缠。淑姬不肯接,阿华:“之前急钱用的时候,几次想拿它去换钱,但想着也换不了几个钱就作罢了,你现在把它拿走就算了了我的心事吧。换几顿饭食还是够的。”
阿华给淑姬东西秀子当时就看到了,这要在以前,秀子可以立即没收。但如今见淑姬在路上几次将那镯子拿出来看,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最后那镯子还是拿去换食物了,虽然淑姬很想留着做个纪念,但什么也抵不过现实。
因没吃早饭,秀子这天上午走起来就特别慢。中午淑姬给她买了碗面,自己就着开水啃干馒头。秀子为表示要同甘共苦,决意要分她一半,淑姬不领情,于是秀子就赌气不吃了,以前这一招对淑姬很管用。但现在淑姬拿了两个干馒头直接走开了,起身之前朝她大声道:“你爱吃不吃,只是下午我要赶满八十里路,不要到时候拖我后腿。要做千金小姐就不要出门!”秀子的所有招数都对淑姬失效了,以前淑姬怕她只是因为爱,难道淑姬真怕吗。虽然很没胃口,但秀子还是勉强将那碗面条全吃下去了。
银镯换的那点钱用光了,她们没钱投客栈买食物了,淑姬就去找那些好心的百姓家,但百姓们都很苦,借宿没问题,但就没什么好的粮食给她们。秀子现在不跟淑姬闹别扭了,都是弄来了什么就吃什么,也不发牢骚了。这天她们宿在一户农家,这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她的老伴去世了,三个儿子都被拉了壮丁,只剩她孤身一人在熬日子,淑姬见她如此可怜就不忍心问她要食物了。只提出借宿一晚,老太太欣然允纳,每次在别人家借宿,淑姬都会力所能及的给人家干点活,以表达一点感谢,这天她见厨房水缸空了,就给挑了两桶水,还帮忙修补了窗上的漏洞。老太太见她勤快,受了感动,从地窖里拿出几只残存的红薯,淑姬将它在锅里蒸了。
每次淑姬干这些活的时候秀子都是独自一人坐在屋里,她的生活经验不在这里,只会越帮越忙,所以只能在一旁袖手看着,后来发现她走开主人和淑姬说话反倒会更自在,她就只能躲开了。她一姑娘家主人看淑姬的面也不计较。秀子跟其他千金小姐不同的一点是她能忍,比如说没有食物,肚子饿她就不说,有了食物,再粗糙的,她到了此时也不挑剔,全都吃光。这倒有点让淑姬佩服,当番薯熟了的时候,淑姬先给秀子送去了两个,然后她在厨房边吃着边陪着阿婆聊天。等秀子将东西吃完,淑姬打了盆热水进来让秀子洗脚“洗洗解乏,明天好赶路。”她对秀子终究是体贴的,秀子本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她不声不响的脱了袜子将脚伸进去,水温刚刚好,屋内有个昏暗的油灯,淑姬在床的另一边坐着等着给她倒洗脚水。如今她们倒觉得这样不说话最舒服。
第28章 淑姬低头求秀子了
如果她们能这样一直走下去,说不定时间就会让她们之间的嫌隙冰释了。可她们心里都知道这不可能,食物的匮乏让她们极需寻找出路,她们各自都在努力联系寻找自己的组织。只要她们的身份得到官方证实,就可以重新获得武器和金钱。
淑姬要去上海了,只为了一个人,徐子明。淑姬跟她这边的人取得联系了,同时得到一个消息,徐子明被日本人关在上海。秀子先前不知道淑姬去上海是为了徐子明,两人一路同行她还挺满足。但在车站淑姬告诉她后,她立即变脸了。秀子:“救人是你们上面的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淑姬:“总有我一份责任吧。”秀子:“你一个人也救不了。”淑姬:“去了,总能尽我一份力。”见她如此执着,秀子:“你为什么执意要救这个人?除了公事外,有私人感情吗?”淑姬:“有,当初就是他救的我,然后带我进入组织。我这辈子都对他感恩戴德。”秀子:“他很重要吗?”淑姬:“是的。”秀子:“比我重要吗?”淑姬:“这没法比。”秀子:“我让你不去上海呢?想从日本人手下救人就是送死。”淑姬:“我必须要去,送死我也要去。不管是谁都动摇不了我的决定。”秀子突然走开两步,“好,好,你要去送死,你自己去,我不陪你了。” 然后她就很决绝的转身走了。秀子没想到赶走一个红儿又来个徐子明。
淑姬望着秀子远去的背影,她头也不回的淹没在了车站的人流中。一路上两人同行数月,此时说分开就分开,淑姬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闷闷的,既没有包袱卸去的如释重负感,也没有心也随之而去的被掏空感。她自己一个人登上了火车,在车上的时间无事可干她尽可想自己的心事,想得最多的当然是她跟秀子的这段感情,虽然秀子脾气比较蛮横,但她们在一起的三年真的是淑姬这辈子到目前为止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光。对秀子她是有感激的,后面分手她怨秀子,但也怨自己,说到底只怪自己当时没本事,秀子那样的人并非池中之物,自己如何驾驭得了,所以分手了,就老老实实地任命吧,不要再折腾了,以后彼此心里留个念想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