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君看呆了。
小丫头上前,牵住她的手:“姐姐,你还好吗?”
厉君摘下手套,摸摸小丫头的脑袋,侧头望向地上的老妇:“她是谁?”
“以前我叫过她娘,”小丫头低下头,“她是我父皇的原配妻子,我的生母。”
“她看起来好惨。”厉君说。
厉君从没见过小丫头的生母。
人们都说,世上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
可讽刺的是,世上的确有不爱孩子的母亲,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多年,什么母亲逼迫女儿卖身,遗弃亲生女儿,虐待女儿致死,她看得多了。
可看得多不代表就能习惯,就能平淡面对这些世间的人伦惨事和不公。
小丫头笑了:“那是她咎由自取!”
厉君更疑惑的是:“我听说她被幽禁了,我好奇的是,她是怎么突破重重看管来到你面前的,而这个让你再见到她的幕后之人,想做什么?”
“她想劝我去杀陈皇后,”小丫头平静的笑了,“我的生母,你到了现在还是像以前一样愚昧、死蠢、单纯,当着姐姐的面,我也可以告诉你,我是不可能照你说的去做的,我也不会去改变你的处境,陈皇后就是我的母后,而你,什么都不是!”
老妪浑浊的眼中现出了隐忍已久的怨毒,已经无力趴在地上的女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的从地上弹起,朝着小丫头扑过去。
厉君看都没看,一脚飞过去,正中老妪胸口。
老妪枯瘦的身体连着手中冷光雪亮的尖锐匕首都朝着相反的方向以比扑过来更快的速度飞了出去,也是厉君控制着力道,并没有要了她的命。
这个女人早就是风中残烛,她自知自己就算是动手杀了老妪小丫头也不会因此责备她半点,不过毕竟是小丫头的生母,生死也不适合自己决定,于是她便留了手。
老妪整个人撞在旁边的牡丹花雕屏风上,巨大的和田玉屏风在勉强晃动几下之后砸在地上,老妪躺在碎玉中,手掌被碎玉割得鲜血淋漓。
小丫头的眼睛乌黑,是那种干干净净的黑,纯黑得看得到眼仁黑白之间的那条界限,如今,这双看向自己生母的美丽眼睛如同深邃的黑洞,再不见任何光泽。
她的右手指节僵直,紧绷的小脸上显出可怕的杀意,再多再不舍的感情在一次又一次直白的利用仇恨中也有熬成灰烬的时候,满腔恨意的人也不仅仅只是她的生母,她的右手指节紧紧握着刀鞘,拇指顶在刀柄上微微一用力,一抹森寒的锐气锋芒丝丝溢出。
她一步一步朝着老妪走去。
厉君是她的枕边人,自是清楚,小丫头是动了真的杀心。
老妪却还是看不懂。
她虚弱的趴在地上,两只手被侍从按在屏风砸下来的碎片上,她望着一步一步走近的女儿,忍不住哑着嗓子笑出声来,她的笑声中充满了恨意,颤抖的手想动一下,换来更强力的镇压。
“你就是个祸害!妖怪!你怎么不去死!”老妪恶狠狠地盯着她,“我当年最后悔的事,就是在生你的时候,没一把掐死你!”
厉君看不下去。
她狐疑的盯着小丫头,一指地上的老妪:“她真是你亲妈?”
小丫头的刀已经出鞘。
“别杀她,”厉君望着老妪,嘴角露出一丝恶劣的笑容,“我有更好的方式。”
厉君会催眠。
不过这种催眠过去的风险是百分之一百的白痴,但对意志坚强的人并没有多少效果,而现在的催眠能力可以摧毁意志最坚定之人的意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
老妪趴在地上,表情呆滞。
厉君低声诱导,不多时,当年的真相一丝一缕,如抽丝剥茧,一层一层掉落,还原了原本的真相。
一个让人为之哭笑不得的真相。
小丫头的母亲是一个贫家女。
而且是一个作死加脑残的皇帝赐下来的、空有美貌的贫家女子,若不是这一场荒唐的姻缘,她未来的命运也就是被贪婪而目光短浅的父亲卖到窑子里或是给富商做妾。
可一个游方术士的话改变了她的命运,她是富贵命,未来会嫁入皇室。
而后来,她果真如那个游方术士所言,嫁入了皇室,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在周围其他嫁入皇室的女子暴毙身亡或是被自己的丈夫废黜休弃的时候,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王妃。
游方术士第二次出现时王妃已经生了一对双胞胎孩子。
去除了那些冗长的算命原理,总结下来的大白话版就是这样:你的孩子本该只有一个男孩,可如今却多了个女孩,这女孩虽是你的女儿,可分去了你亲子的气运,且克着你的亲子,须让她远离你的儿子。
所以五岁之前,她被随手丢给了陈侧妃。
因为在她母亲的眼里,她仅仅只是一个夺走了她儿子气运的、不甚重视的女儿。
游方术士第三次出现时她五岁的时候。
在仔细的给她的儿子看过命之后,他满脸凝重:“晦气入体,若是想让你的儿子平安长大,就得让有气运的女儿为你的儿子挡住灾祸,这就得看你舍不舍得,一直到你儿子及冠方可解除。”
而游方术士的第四次出现,就是小丫头灾难的开始。
“妖邪投胎,今后定会累及王妃的亲子。”
问到这里,真相似乎大白了。
换来的是小丫头长久的沉默。
她没有哭。
有的事,只有在意才会难过。
可在将家人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的岁月里,她的眼泪也一滴一滴流干了,如今知道了真相,心口可只有一丝麻木的痛楚。
她问:“为什么不把这个事告诉父皇?”
如果告诉父皇,或许她就可以干脆利落的死去而不用受那么多罪。
“因为他是一个天底下最可怕的人!”老妪的嘴巴张合,“他不信神,不信命!”